她早就被改變了。
小時候大家都說,四旻是“混世魔王”、“冷血無情”,而跟四旻一起長大的小紜就是“知心棉襖”。
因為四旻學不會隱藏自己的心歡心煩,九歲的時候他提著父親的刀殺掉虐待流浪老狗的小廝,沒有人會喜歡一個赤裸裸展現本性的人,所以說他是“混世魔王”,罵他是天生的“壞種”。他有給他撐腰的父親,他不必討好任何人。
但小紜不一樣,她自幼寄人籬下,她要按照人們喜歡的方式生活。她對所有人和顏悅色,笑得比春日的花蜜還要甜。可在她心裡,人在她心中只分兩種:壞人與更壞的人。
小紜愛看螞蟻忙碌碌地築起洞xue,她會數有多少隻螞蟻,會算它們忙活了多久。最後接一瓢水,瓢口對準剛築成的螞蟻洞,小心翼翼地將水傾倒。一開始,螞蟻對湧入洞xue的水視而不見,隨著水越來越多,螞蟻逐漸應接不暇,瘋狂地往外爬。此刻又有一股水從前路湧來,讓它們無處可逃,只能被逼回洞xue。
隨著水越倒越多,越來越多的螞蟻飄浮在水面上,他們被淹死在新築的巢xue中,被一個龐然大物踩在腳下、肝腸寸斷。
小紜瞪著它們笑。
──螻蟻而已。
結果叫四旻瞧見了,一把奪過了她手中的水瓢:“萬物有靈,即便是螞蟻。它們沒有錯,但你殺了它們,你就犯了大錯。”
母親沒教會她的眾生平等,四哥教會了她。
“萬物有靈,何況他們是人,”花紜對身旁的李懷璟說,轉身離開了他們藏匿的石縫,用頭巾裹好自己,給不遠處的薛桐遞了個眼神,“草芥人命便是不可寬宥的罪過,既然我來到了交承所,我親眼目睹了這裡的景象,我就不能視而不見。是他們的陷阱又如何?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有辦法的。你如果怕引火上身,那就走吧,現在還來得及。”
李懷璟別開了目光,頗為糾結地低下了頭。現在如果走了,那就證明真的要跟太後分道揚鑣了。若不走,那就要跟太後一條路走到黑、無論前路有何艱難險阻。
薛桐此刻已經站到了太後身後聽命,他沒有一絲猶豫。
花紜微微側眸,再次看向李懷璟,這或許就是她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
李懷璟遲遲不回應。
花紜嗤笑一聲,很快就轉過頭——那就這樣吧,她心說。
地城只有一張巨大的環形案板,上邊擺的是“分塊”賣的兩腳羊,屠夫站在中間,買主圍在一邊。
“分個頭”賣的兩腳羊在案板的四個對角,他們被鐵鏈子拴住了手腳,排隊站上四方的“展臺”供人出價。
看面相,“分個頭”賣的應該都是朝麗戰俘;“分塊”賣的都是女人跟小孩,朝麗、韃剌、南疆人都有。
花紜有幾縷碎發擋住面容,從擁擠的買主之中來回穿梭:買主穿的都是粗布衣裳,但個個細皮嫩肉,一瞧就知道沒受過多少苦。另外他們身上帶著各式各樣的香氣,不用細想便知平日是養尊處優的少爺——燻的香都是昂貴的味道。
花紜在案板前停留,因為不叫價很快就被人群擠到了後邊。餘光瞧見薛桐的身影,她轉身走向人少的牆角,轉眸對薛桐說:“明蕪,他們身上都有香味,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公子。他們有這樣的癖好嗎?以前從沒聽說過。”
薛桐垂眸思忖,搖了搖頭:“恐怕您想錯了,若是世族商賈的公子,臣總該認識幾個。這些人臣都瞧了一眼,都是生臉,要是貴公子,那也不是鄞都的人。可他們好多又都是鄞都口音,這不對勁。”
“你說那裡沒有你認識的人,但他們又說鄞都話,”花紜站起來盯著遠處爭搶的人,“平頭百姓也沒銀子燻沉香吧,怪了。那他們是誰?”
“依臣看,都抓起來,挨個審,”薛桐剜了一眼遠處的人。
“少說也有一百多人,審不完。”花紜看向按個頭賣的朝麗戰俘,“被賣的都帶走,買貨的,抓十個活口。”
薛桐算了算,那他們只需帶不到五十人即可:“那其他人如何安置?”
“安置?”花紜語氣不屑,冷哼一聲,手掌在空中一揮,薛桐當即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