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
沈鶴亭玩笑道:“暈船,我去不了。”
重燁停頓一下才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背過手說道:“島上情形我也不清楚,不要貿然進入。”
“囉嗦,”沈鶴亭拍拍他的肩膀,起身準備離開,臨走還不忘說,“義兄大義,旻不勝感激。”
“等等,”重燁想到某件重要的事,“我還有一事。”
沈鶴亭:“請講。”
重燁皺起眉頭,急切地問:“那女子可還活著?最後那支箭我分明刺中她心髒,她為何還能與我鬥上幾十回合,害得我落一身傷?”
“她心髒在右邊,”沈鶴亭像個把大人戲弄得團團轉的孩子似的,笑得很囂張,“她與常人不同,是我專門給你找的對手。”
重燁抿起嘴唇,神情嚴肅,不甘心地說:“好把戲,老四,你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咦——說話真難聽,這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好好養傷吧,再會。”沈鶴亭還有心情跟重燁開玩笑,轉頭走到門邊,姚鐸趕緊為他開門。
剛出監禁室沒兩步,沈鶴亭就撞見岑靜,他端著藥等候多時了:“四爺,該喝藥了。”
沈鶴亭瞥一眼黑黃色的藥汁,酸苦味打著滾往鼻子裡湧,他連退三步,哀求岑靜:“能不喝嗎?”
岑靜板著臉:“喝吧,屬下帶了飴糖。”
姚鐸看他扭扭捏捏的樣子,就想起他剛才說的“半年壽期”,氣不打一處來,冷道:“您快喝吧,不然連半年的活頭都沒了。”
“半年?”岑靜打量沈鶴亭與姚鐸的反應,霎時明白這半年說的是什麼,肅聲問道,“何人胡言亂語?”
“哎——你嘴怎麼這麼快!”沈鶴亭無端捱了岑靜的罵,趕緊端起碗,屏住呼吸一仰而盡。苦味頓時給沈鶴亭激出一身雞皮疙瘩,他打了個寒戰,連忙去摸岑靜的衣襟,“糖!糖!”
岑靜從袖口掏出一塊糖,沈鶴亭都等不及接,借他的手就把糖卷進口中,稍微緩解了點難受勁。
岑靜沒打算放過沈鶴亭:“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誰說的?我倒要看看,那個嘴臭的折咱的壽?”
“誒,這架勢跟興師問罪似的,”沈鶴亭還嘻嘻哈哈的,“我說的,你先別生氣,聽我解釋。裡邊那位嘴嚴得很,我若不說我快完了,他怎麼會良心發現?重燁跟我一樣,總歸是心裡還有點良知人,我裝裝慘,他不也就說了麼。遇棠你也是,嘴比誰都快,這要是讓太後娘娘聽見了,得嚇壞了……”
“太後?”姚鐸眼眶發酸,埋怨道,“太後才不心疼呢!您都回來多久了,她什麼時候問過您的病?遭了那麼大罪,太後也不說心疼心疼,還一天到晚地給您找活幹。是,咱沒到只剩半年的地步,但您自個兒的身體又比那躺炕上等死的玩意好幾分!天天靠苦藥才能吊口氣,仁壽宮還那您當牛馬使喚……都不知道心疼人。”
沈鶴亭不悅道:“誒誒誒——嘴碎!當牛做馬,那不是我句難聽的,也是我把太後拉下的泥潭,我為她做什麼都是應該則分。得了,你別哭了,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太後忙都忙不過來,哪有功夫問我一個閑人的病?跟誰較真都不能跟太後較真,遇棠,你明白嗎?”
姚鐸抽抽鼻子,把頭扭向一邊嘟嘟囔囔:“……怎麼連腦子都讓人家吃幹抹淨了。”
岑靜點點頭:“是啊遇棠,仁壽宮現在日夜不寧,太醫院給娘娘都送過七八回胎菊了,也夠上火的。”
“報——”
沈鶴亭循著腳步聲望去,臉色頓時有些難看:“是宮裡的探子……何事?”
探子在沈鶴亭面前躬身作揖:“楚王側妃殿前失儀,娘娘斷定她為惡鬼附身,遂請三清山的承康道人進京驅邪。如今,宗室皆聚集在玉麗宮道場,正要做法驅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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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畿,皇家道場玉麗宮。
天空是灰黑色的,烏雲猶如波濤般從南滾向北。濃厚的雲團相互撞擊,時不時地亮起,連閃電都包藏在雲中,隱忍怒氣,不肯發洩一分。
道場中央是一方巨大的祭壇。太後牽著大病初癒的陛下,與一眾親王站在北方,除了李懷玉,其他人都到齊了。寧王李懷琤弓著背,像個鵪鶉似的藏在禹王李懷琪的後側。自從三年前給陛下送過海參,他就一直謹言慎行,在太後、陛下面前裝得人畜無害。
李懷琤用肩膀推了推李懷琪,李懷琪微微側頭,他朝不遠處、站在陛下身旁的李懷璟抬了抬下巴。
李懷璟排行第十一,按理說應該站在李懷琤之後。現在倒是飛上枝頭變鳳凰了——父憑子貴,也成了大權在握的香餑餑。
李懷琪盯著李懷璟的背影看了良久,微微轉眸看向陛下另一側的太後,翻了翻眼,側頭對上李懷琤的眼睛,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