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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別

沈鶴亭眸中閃過一抹失望,隨即閉上了眼。

“哥……”花紜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她自己一個人能聽見。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與馬蹄聲傳來,內閣大臣與司禮監太監、錦衣衛才來迎接李懷玉。

李懷玉這才不情不願地下馬,踱到花紜馬後,給她行禮:“臣已將罪奴沈鶴亭緝拿歸案。”

“還真是沈鶴亭!”有大臣交頭接耳。

花紜只覺手腕一緊,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猛然拉向一旁。沈鶴亭的手指緊緊扣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指甲幾乎嵌入她的肌膚。

他的手掌粗糙而溫熱,順著她的手掌心緩緩上移,最終握住她的手腕。感受到她脈搏的跳動後,他唇角微微上翹。

他手上的力氣逐漸變小,最後變得輕柔得——彷彿虔誠的信徒捧著他親手塑造的神像。

末了,他的唇輕輕落在她的掌心,他抬眸望著花紜,那眼神,溫暖得就像四年前封後大典上,他用崑山玉挑開她蓋頭時的眼神。

那一吻短暫卻熾熱,既有“沈鶴亭”的節制,又有“蕭旻”的熱烈。四年前的沈掌印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吻他的新娘,而今日的罪奴沈鶴亭,卻敢公然在朝廷重臣的面前親吻他的太後。

他清楚自己快死了。

花紜清楚他沒給自己留後路,她要親手把她的四哥推上斷頭臺。

她四哥的靈魂被家破人亡的災難撕成兩半,可他的兩個靈魂、每一寸骨肉、每一滴血、每一呼一吸,都在說他愛她——

至死不渝。

這一吻。不知是為了掩人耳目,還是為了滿足自己那點無法言說的私心。

“娘娘,您好香。”他的聲音低啞,帶著幾分輕佻,可那雙深邃的眼眸卻出賣了他。他的目光緊緊鎖住她,眼底翻湧著濃烈的情感,像是要將她的模樣刻入骨髓。他的喉結微微滾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奴才想您……念您……”

花紜的下唇微微顫抖,連帶著腹中的胎兒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緒,不安地躁動起來。她的掌心還殘留著他唇上的溫度,那觸感讓她心頭一陣酸澀,幾乎要沖破她強撐的冷靜。

她猛地抽回手,指尖微微發抖,彷彿那一瞬間的觸碰耗盡了她的所有力氣。她頓了許久,狠狠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她抬高了聲音,眸中隱隱泛著水光,怒斥道:“瘋子!”

花紜甩開沈鶴亭,策馬向皇城走去。

身後傳來沈鶴亭的歌聲,他扯著破鑼一樣的嗓子,高聲唱道:

“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

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孔環沖上來,罵道:“大膽賤奴!”

花紜一言不發,緊垂著頭,兩顆淚悄然飄落。

“哀家業已驗明,這就是罪奴沈鶴亭。”花紜居高臨下地睥睨李懷玉,“楚王千裡捉拿罪人有功,賞千金!”

“臣謝娘娘!”

“將沈鶴亭打入天牢,”花紜不再看沈鶴亭,吩咐身邊的楊逸,“楊閣老,準備三司會審,徹查沈鶴亭案……務必將他這麼多年的罪行,一樣、一樣地算清楚。”

花紜調轉馬頭,馬蹄聲在空曠的宮道上回蕩,漸行漸遠。

烏雲再次布滿天空,沈鶴亭身上的那道光消失了。他望著花紜離去,扯著嘴笑。

花紜一步步走得很慢,背對群臣,眼淚才膽敢肆意橫流。

她從何時愛上四哥的呢?

或許是在他無所畏懼地挑開自己的蓋頭時,或許是在她被困於花府後院不見天日之時,或許是在更早的時候——在四哥揹著她在北疆的草原上奔跑時,在她抓著四哥的小辮子在府中四處打鬧時,在她尚在襁褓中喊出人生第一聲“哥哥”時。

沈鶴亭的歌聲在暮色中緩緩升起,低沉而沙啞,似是哀鳴:

“靜女其孌,貽我彤管。

彤管有煒,說懌女美——”

可是在花府那幾年,消磨了花紜所有愛人的能力,她始終都學不會如何回應沈鶴亭的愛意。

“自牧歸荑,洵美且異——

匪女之為美,美人之貽……”

風捲起地上的枯葉,盤旋在白馬的腳邊。沈鶴亭的聲音漸弱、漸遠,像是被鄞都的灰色天空所吞噬,最後只剩下幾聲斷斷續續的嘆息,消散在風中很快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