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訣別

李懷玉就知道會被沈鶴亭罵得狗血淋頭:“我知道你的本性,你不是會為了兒女情長放棄家門仇恨的人。怎麼偏偏到了那女人身上,就把為家人報仇雪恨的事忘了個幹淨?”

“我從來沒忘。”沈鶴亭咬牙切齒地說,“李懷玉,你怎麼非要趕在我吃飽喝足的時候跟我打架?你又打不過我。”

李懷玉:“要殺我,也請等到我把話說完。”

沈鶴亭雙手抱在胸前,抬起下巴用鼻孔看李懷玉。

“你說你不忘複仇,那你為何還要擔兩個人的責任?”李懷玉惋惜地說,“一百杖……屆時文武百官都會來看你是怎麼被打成肉泥。”

“興許我能挨過這一百杖。”沈鶴亭滿不在乎,“當年我沉入天鷺江,救上來的時候早涼透了,不照樣起死回生?李懷玉,我天命不該絕。”

李懷玉問:“如果這一回,真的沒機會了呢?蕭家的仇,誰來報?”

沈鶴亭猛地掀翻桌子,碗碟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牢房中格外刺耳,飯菜灑了一地,湯汁濺在他的衣袍上,卻渾然不覺。

“要不是你與你那好死不死的父皇裡應外合,我家能沒嗎!”沈鶴亭咆哮道,他的手指緊緊攥成拳,指節發白,像發狂的狼。

李懷玉臉色蒼白如紙錢,整個人被沈鶴亭拖到對方面前。沈鶴亭居高臨下地盯著他,李懷玉呼吸急促,卻不敢掙紮,嘴唇微微顫抖,似乎想要辯解,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我也是被逼無奈!”李懷玉的聲音低啞,帶著幾分哀求,“父皇手中捏著我孃的命,我得救我娘,我必須這麼做!”

沈鶴亭冷笑一聲,手指收緊,直接將李懷玉提離地面:“李懷玉,我念舊情才沒將你千刀萬剮。可你哪來的臉,在我面前提我家人?”

“你欠蕭家的,來日一定會還?”沈鶴亭陡然大罵,“放屁!你還得了嗎?楓林寺裡,你給我下了那麼多猛藥,搞掉了我大半條命!現在過來當好人了?!小太後把冉樓駱倡搞死了,你沒法興風作浪了,就想過來給我低頭認錯?不可能!我再對你心軟,我他爹的跟你姓!趁早滾啊!”

李懷玉無比後悔:“冤冤相報何時了?如今我幡然醒悟,只想盡力彌補!”

沈鶴亭橫眉立眼:“那你拿劍指著我的妻?”

牢房內突然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風聲從狹窄的窗縫中鑽進來,帶著幾分寒意。李懷玉的呼吸變得急促,他的眼神閃爍,躲避沈鶴亭的目光。

“為何要這麼做?”李懷玉的聲音帶著不解和痛苦,“你不是說,要等到蕭家平反昭雪,親眼見到皇帝在蕭家祠堂磕頭認錯,親手捧著王爵的丹書鐵券回家嗎?你現在怎麼淪落天牢裡,甘心做一個意||淫太後的狂徒,等死了呢?”

——在我心裡,你不是這樣自甘墮落的人啊

沈鶴亭望著李懷玉那雙能流出小溪水的眼神,一把松開了他,冷聲道:“李懷玉,愚公為何叫愚公?因為他傻,大山怎麼可能移的走?於我而言,複仇便是擋在我面前的大山,我移了十多年,我的前半生都被困在仇恨之下動彈不得!”

他的聲音漸漸低沉,目光穿過李懷玉,望向牢房外那一片漆黑的夜空,彷彿在尋找什麼。月光如水,灑在他的臉上,映照出他眼中的疲憊和迷茫。

“我走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連皇帝都是我的傀儡,可我依然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權力於我,如一團雲,把我送上萬山之巔,別人難以望我項背。”沈鶴亭自嘲道,“可我自己清楚,我身後有一隻手,是他推著我,到的今天的位置!”

沈鶴亭長嘆息:“我鬥天鬥地,我以為我是為了家人血債赴湯蹈火的勇士。結果到頭來,我發現我就是別人用來鏟除異己的工具。”

李懷玉簡直不敢相信:“你從什麼時候有這種感覺的?”

沈鶴亭頓了頓:“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時候吧,或者……是更早的時候。李十一說,我從江裡撈上來的時候,就死透了。渾身青黑,凍得僵硬,即便用熱水把身體焐熱,我也沒有脈搏。他不知道為何一個死了那麼多天的人,還能活。但我知道是為什麼。”

李懷玉沉默。

沈鶴亭:“那段時間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我夢見我的家人都來接我回家,可我一轉頭,他們就都沉在火裡。我沖向他們,卻掉下了懸崖。我粉身碎骨,半身潰爛,我以為我就要死了。結果一隻銀白色的蝴蝶停在我指尖,我聽見有人在喊我的名字。還有一個聲音說,有人用她一半的壽命換我死而後生。”

“那個人,就是小太後嗎?”李懷玉牙都快咬碎了,“這世上,真的有這種事嗎?”

回憶倒回到他與胡哈拿死戰天鷺江的那日,沈鶴亭開始自言自語。

“盛譽說,是從鷺神殿找到的小太後。李懷玉,從那一刻,我就頻頻懷疑,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天命?而我日子過得那麼辛苦,是不是因為我走錯了路?我放棄一切、不擇手段地為我家人平反,最後會不會有個人往我後心捅一刀?”

李懷玉驚訝得無話可說。

弘治帝引以為豪的計劃,其實身處局中的人,早就察覺到了異樣。

沈鶴亭下意識地抓緊了袖口:“你知道嗎,我爹、我大哥還有我兩個姐姐,他們一起給我留了一封遺書,就在祠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