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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腕

斷腕

端瑞竺三州拒絕出兵,靖州城門終在胡哈拿猛攻的第二日,破了。

韃剌兵開啟城門的那一刻,迎面只有舊屍體的腐爛味與新屍體的血腥氣。他們進城的時候,望著陌生又垂涎多年的城池,驚喜而難以置信。

王君有令,不得屠城、不得縱火。

寒風裹挾著頹靡的旌旗,破損的“梁”字懸在將傾的房簷上,悲憫而絕望地凝視入侵者。

父王用盡一生都沒有攻下的北四州,胡哈拿二十四歲就做到了。他的名字將永刻黃金殿,於草原上生活的子民的世世代代都會將他是為最優秀的王君。

胡哈拿單手持韁,驕傲地睥睨頹圮的靖州城。

滿地都是漢人的屍體,那是他最見效的定心劑。他一定要找到梁青山的屍體,割下他的頭顱,祭奠父王的墳墓。

梁青山,沈鶴亭,胡哈拿覺得不過都是一群廢物。那鄞都來的掌印雖說狠名遠揚,結果不還是被他們自己人算計了,都沒來得及見一面都跟靖州陪葬了。

他攻靖州攻了大半個月,幾乎用幹了韃剌的火油,才等到今天這一日。

胡哈拿以為是天道酬勤,他將在將軍府宰殺牛羊慶祝,昭告先祖與大瀚——這天下這河山,馬上就要改名換姓了。

雪後天晴,落日熔金。燦爛輝煌的顏色自西灑向東,猶如光榮的血液向四野洶湧。韃剌兵興奮地踩在靖州的石板地,一邊警惕廢墟中是否還有殘留的守備軍,一邊迫不及待地奔向城中心的將軍府。

可惜他們提著彎刀,忘了仰頭看遠處的危樓之上,漫天的緋色染透了那人的白衣。

他僅用一根紅色綢帶束住長發,灰白色瀑布似的垂下。風一吹,發絲連同幹淨的棉布袍一起自由自在地輕舞。鳳眸平靜地端詳被韃剌兵簇擁的胡哈拿,猶如一汪天池水,默然地注視著紅塵喧鬧。他很久很久沒有穿得如此輕松,即便他的血液依舊高溫發熱,但他的心也找回了久違的、少年時代的自由。

他側眸,將天空的蔚藍與熾熱的霞光,盡收眼底。

故鄉已經不再收留他,他始終都在流浪。

幼時喪母,少時滅門,他至今都沒有得到救贖;早生華發,未老先衰,他是被苦難荼毒的可憐蟲;近水樓臺,卻難得月,他墮入深淵萬丈卻仍痴心妄想擁有一個避風港。

他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只不過在重逢小太後以後短暫地拾起了良知。

胡哈拿在向他靠近,沈鶴亭心知肚明他如此做對花紜真的不公平。

但人活在世,怎麼能不虧欠別人呢?

沈鶴亭終於釋放地笑出來:我就是一條賤命啊,若太後娘娘能給我流一滴眼淚,便是到了阿鼻地獄都心滿意足。

死不足惜啊。

他左手執刀,縱身一躍。

韃剌兵沒想到在靖州的廢墟之下,還藏著那麼多守備軍。

他們掀翻遮蔽身形的木板,與韃剌兵短兵相向。衛緘與宋衷多年統領紫甲衛,刺殺防護肉搏之技都是基本功罷了。加上經過城門守衛戰的守備軍,這是一支極其適合巷戰的隊伍。

為首的韃剌兵已經撞上了城中機關,人仰馬翻的倒在隨即而來的刀片地上。韃剌兵手忙腳亂,衛緘等人沖進混亂的隊伍中,奮力斬殺敵軍。

沈鶴亭給胡哈拿上了一課——所謂人雲亦雲不可信,可在你親自看到真相之前,還得對“傳聞”保持一分尊重。

他沈鶴亭確實瘋,只不過先前都困在皇宮大內,不得不在小太後面前收斂幾分。

蕭家人用的兵械都由先靈樞院院首親自鍛造,僅用吹灰之力就能將頭發絲於刀刃上斷為兩半。當他帶著破風之勢從高樓墜下,猶如北疆百姓信仰的天鷺圖騰張開雙臂,淬血的唐刀一挽,斬落數顆韃剌兵的頭顱。

“掌印!”衛緘還在與韃剌兵扭打,抽出腰後的刀片割破他喉嚨。抬眼看見沈鶴亭從樓的在樓上出箭為號,可沒說要親自跳下來砍人!沈鶴亭是個病人,他連續發了三天高熱,就穿這麼一件薄衣墜樓,真拿自己的命不當命啊!

沈鶴亭不顧身後衛緘的呼喊,踏著屍體殺向胡哈拿。

兩指寬的唐刀與幾十斤重的鬼頭刀硬碰硬,沈鶴亭以震山之勢將胡哈拿搡下馬,終於見到了殺害他二兄三兄的元兇。

胡哈拿右手抱刀杵地,踉踉蹌蹌地支起上半身。他抬眸注視沈鶴亭,他應該對這滿頭白發的青年刮目相看,用生疏的中原話對那在傳聞中見了無數遍的對手說:“沈掌印,我們終於見面了。”

“咱家也等了許久呢,”沈鶴亭屈右臂夾著唐刀拭去刀上的血,眼底滾動著嗜血的期待,好似一匹餓了到極致的狼渴望獵物一般,緊緊盯著胡哈拿。

沈鶴亭無所謂其餘韃剌兵,他眼裡只有胡哈拿一個敵人。

“左手刀,”胡哈拿對沈鶴亭玩味地說,“你很像韃剌的一位老朋友,他叫蕭元英,可惜六年前就死了,活活燒死的。”

沈鶴亭太陽xue血管直凸,眼白充血:“是麼?咱家怎麼聽說,是你害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