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妞便也眯起眼來。
“可不!再加上皇太後當年為先帝的熹妃時,若不是生下皇上,原本也未見得寵。她在先帝心中的位置,永遠比不上敦肅皇貴妃年氏去……故此皇太後更是一惱之下,將來都不願跟先帝合葬了,美其名曰是不想驚動先帝陵寢,其實是擔心先帝身邊的兩個位置都已經被佔了吧?”
“年氏也是漢姓包衣的出身,生前死後獲先帝盛寵的模樣,與如今的令妃何其相似!更何況人家年家是什麼家世,她兩個哥哥是什麼官職;而令妃家更是辛者庫的,阿瑪和哥哥皆五品以下的微末官職。”
“故此,皇太後多年來一直不喜皇上如此為了令妃亂了規矩。那自然就更不希望令妃生下的是皇子來了。”
忻嬪這才放心地點頭一笑,上前捏住五妞的手。
“五姐姐當真冰雪聰明。這樣七竅玲瓏的人兒,若不留在後宮裡,倒可惜了!”
五妞被誇獎得面色微紅,雙眸盈盈生姿。
只是片刻過後,她卻為難地皺了眉頭。
“可是……皇太後會見我麼?我終究只是一個官女子。”
忻嬪淡淡而笑,“按著慣例,皇太後自然是不會見你的。可是這卻要看,有沒有一個合適的人來替你做引薦。倘若這個引薦人的身份得當,那皇太後便能見你。”
五妞眼中有些茫然,“引薦人?我能找誰?”
忻嬪含笑拍拍五妞的手,“……皇太後最疼愛的人,是誰呢?”
五妞努力想了想,“從前,自然是舒妃。”
忻嬪笑起來,“……那你說,舒妃在這宮裡,最恨的人又是誰?”
皇太後自六十整壽之後,一年到頭便更多住在暢春園裡。雖不像同在紫禁城裡那麼方便,但是暢春園與圓明園挨著也近。
次日一早,五妞便跪在了皇太後面前。
皇太後上了年歲,每天早晨必定要吸足了一袋煙,才能精精神神兒地起身。故此有什麼事兒趕在這會子回給皇太後,倒正是在皇太後最放鬆的時候兒。
皇太後一邊抽著青條水煙,一邊眯眼聽著五妞跪著回話。
皇太後的眼,只從五妞進來跪倒在面前時,打量了五妞兩眼。之後便將眼簾低垂而下,不再看向五妞去。
皇太後生就一張神情嚴肅的臉,上了年歲更見富態,卻沒顯得慈祥,反倒眉眼之間更往橫裡去,更顯得不易親近。
且滿洲的女子,都是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當了婆婆的幾乎是一家之主,就更是骨子裡便透出一股子凜然來。
再說皇太後已經到了這個年歲,後宮裡她什麼人沒見過,什麼事兒沒經過,什麼手腕她看不破呢?
五妞便一邊回話,心下一邊打鼓,生怕自己的話說得不圓,便非但不能博取皇太後的信任,反倒叫皇太後也惱了自己。
皇太後聽完了五妞的話,半晌沒言語,自顧吧嗒吧嗒地抽煙。待得將那一袋煙都抽足了,這才將煙袋鍋子在鞋底上敲了敲。
這都是滿洲老太太抽旱煙的習慣,原本皇太後抽的是水煙,不用傳統的黃銅煙袋鍋子。可是皇太後上了年歲之後,就是越發喜歡那些老傳統,故此便連水煙袋也叫內造辦給按著旱煙的煙袋鍋子、煙杆子給造。
老太太在鞋底子上一敲煙袋鍋子,就是宣告這袋煙已經抽完了。安壽便忙上前來給接了過去。
皇太後又不慌不忙叭嗒叭嗒嘴,回味了一會子方才那袋煙的滋味,這才緩緩開腔。
“……你是說,令妃身邊兒那個掌事兒的女子,私下裡跟太監有染?”
“這事兒自然是不合宮規的,如被抓住實據,她和家人都得發配邊關,給披甲人為奴;那個太監更是得死!”
“只是啊,我倒聽說,她八月就要出宮了。按說都到這會子了,便是追究反倒有些不近人情。我看不如就由得她出宮倒也罷了。”
五妞伏地叩首,訥訥不敢說話。
坐在一旁的舒妃一直靜靜含笑聽著,這會子方不慌不忙出言:“皇太後自是一個菩薩的心,不值當與一個即將出宮的官女子計較。只是啊,怕就怕有人自以為自己辦的事兒叫神不知鬼不覺,還以為是自己手段通天,便連皇太後、皇上的聖聽都給瞞過去了!”
“更要緊的是,這宮裡的人,就怕會見樣學樣兒。一個玉葉自是可以出宮,可是永壽宮裡怕自然還有第二個、第三個玉葉呢。總歸令妃不管,皇太後和皇上又不追究,那她們自然樂得一個個跟妖精似的,做出什麼敗壞倫常的事兒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