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嬪終究是海寧陳氏所出,高娃的阿瑪更是都統,語琴家則是江南大儒,三人的家世都殷實,拿出這些金銀首飾來,皆不成困難。
但是終究她們都是進宮了的女子,母家便是再幫襯,終究隔著宮牆。她們有這些金銀首飾放在手裡以備不時之需才好。她們卻都給七公主“添盆”了,叫婉兮眼中還是忍不住閃起淚光來。
語琴便上前抓過婉兮的帕子,替她擦了,“這是做什麼呢?我們又不是給你的,是給咱們七公主添盆的。將來啊,我們這幾個沒孩子的,還指望咱們七公主叫我們也享受一回當額孃的歡喜去,我們與這孩子的情分,又如何需要你這個當孃的這般的?”
婉嬪聽見便也笑了,“再說,便是我們三個給了七公主多少添盆,不也都是得添進皇上賜下的這個洗三的盆子裡去?我們三個的心意呀,終究還是比不上皇上的。”
婉嬪的話叫婉兮不由得望住那盆子去。
原本婉兮沒格外注意這個盆子,終究這盆子是內務府送來的,婉兮以為只是宮裡固定用來給皇嗣洗三用的罷了。
見婉兮朝她望過來,婉嬪便笑了,“……若我沒認錯的話,這個盆啊就是咱們皇上剛下生三天,用來洗三的那個盆兒!”
“我之所以認得,是因為皇上當年為了紀念出生之地,這便將這洗三盆送回雍和宮收存了,那會子宮裡還鄭重其事,行了一番儀軌。我因是皇上潛邸的老人兒,這便跟著一起去過雍和宮,故此認得這個盆。”
婉兮便愣住了。
別說婉兮,語琴、穎嬪等人也都瞪圓了眼,隨即都是捂嘴笑開。
玉壺在畔,便也忍不住笑出聲兒來,“哎喲,還是婉嬪主子一語點醒夢中人。不然如奴才這樣愚鈍的,還一直好奇皇上怎麼還沒賞賜下什麼來呢!”
婉兮雖不想喜形於色,可是這會子當著的人都是自家的姐妹,她不必那麼拘著,這便也終是唇角揚起,怎麼都放不下來了。
玉蕤也來湊趣兒,“方才奴才忘了回,內務府是送來皇上的恩賜了……不過也都是按著《宮中則例》和《會典》裡的規矩,並未有什麼格外的去。”
“奴才可小心眼兒了,剛剛還私下裡嘀咕,皇上怎麼就這麼點表示呢……原來是奴才有眼無珠,生生沒瞧出來皇上這樣隆重的心意去!”
婉兮則抬眸凝注婉嬪,“……這宮裡,還有誰能認得出來?”
婉嬪垂首沉吟,“自然只有潛邸裡的老人兒見過。皇後今兒不必親自駕臨,可是愉妃位次在你之下,她卻是必定要親自來送禮的……”
婉兮點頭,“愉妃倒也不要緊。終究我誕下的是公主,怎麼都影響不到永琪去的。”
玉蕤倒瞧瞧在婉兮耳邊嘀咕一聲兒,“只要忻嬪認不出來就夠了……可是其實,奴才反倒想叫她認出來,好好解一回氣呢!”
婉兮卻搖頭,“今兒也是六公主周歲兒,她宮裡還得給六公主辦晬盤禮。兩個吉時相撞,咱們小七洗三的時候兒,她未必過得來。”
玉蕤便笑,“那就行了!”
午時一過,已是到了給七公主洗三的吉時。
王氏和徐氏忙活著,將公主的頭朝著欽天監算好的方向。一個給公主清洗,一個在盆邊唱著喜歌兒。
“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
就在這吉祥的喜歌兒聲裡,皇帝含笑挑簾而入。
眾人先前都將精神頭兒放在七公主這兒,都沒留神皇帝這樣悄然而入。慌忙之間都要行禮,卻被皇帝抬手攔住,“今兒是七公主洗三,朕怎能搶了小七的風頭!免禮,都起來,今兒大家夥兒盡管哄著小七就是,不必與朕多禮。”
婉嬪便含笑道,“皇上怎不早一步來啊?依妾身看,這給七公主洗三,誰的福氣敵得過皇上呢?倒不如由皇上親自給七公主洗才好~”
婉兮趕緊扯住婉嬪,臉已是紅透,低聲哀求,“……陳姐姐。”
哪兒有天子親自動手洗三的規矩去呢?他是皇帝,終究不是平民百姓家的父親。
皇帝卻沒惱,只是立在盆邊兒,瞧著女兒笑。
洗三的儀式實在夠繁瑣,甚至那流水還會灌進孩子的眼睛、嘴裡去,故此通常嬰孩兒都會放聲大哭……可是七公主並未。她只是靜靜地承受著這一切,用一雙還不可能看清人的眼睛,耐心地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去尋找熟悉的身影和聲音。
聽見皇帝的聲音,她的小手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終於放心地朝那個方向伸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