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妃眼簾輕垂。
“按說你這終於有喜,我這麼點子事兒不該來麻煩你。只是這幾年一向是你佐理內治,經驗比我豐富。我這回莫名擔了這個差事,遇到為難的,思來想去也唯有來與你說說才好了。”
婉兮含笑點頭,“愉姐姐既來找我,怕這事兒或直接、或間接,是要與我有關聯的。”
愉妃輕嘆一聲,“令妃你真是冰雪聰明。在你面前,我都慚愧了。”
婉兮忙含笑搖頭,“愉姐姐千萬不要客氣,但說無妨。”
愉妃抬眼,靜靜凝望婉兮。
“……三月初九,永和宮太監馬玉逃走。”
婉兮垂首定了半晌,才倏然揚眸。
“永和宮的太監逃走?”
愉妃點頭,“三月初九,聖駕還未還宮。想來馬玉便是故意選中這個時機的。”
愉妃的目光靜靜從婉兮面上流淌而過。
“永和宮裡住著的是婉嬪,而令妃你一向與婉嬪交好,故此這事兒我忖著還是來與令妃你知會一聲,聽聽你的看法。”
婉兮便又垂下頭去,看這早春三月的日影,鮮亮明麗地落在地磚上。將那灰黑色兒的地磚都映得光鮮起來。
“倒不知道這個太監馬玉,在永和宮裡是擔著何職司的?”
愉妃道,“是茶房的太監。”
按說永和宮最高位分的是婉嬪,而嬪位所居寢宮內,沒資格有茶房。只是永和宮曾經是雍正爺的母親孝恭仁皇後烏雅氏的寢宮,且在乾隆六年掛上了“位正坤元”的匾額,故此永和宮超規制,有茶房。
既有茶房,便有茶房裡伺候的太監配置。
“幸好是茶房的太監,不算記在陳姐姐名下的。”婉兮靜靜道,“既然是茶房太監,便歸屬宮殿監節制。此事便經敬事房查問就是,倒與陳姐姐沒太多相幹才對。”
愉妃笑笑,“話雖如此,太監都是隨宮不隨人。但是宮裡的日子都是這樣過,但凡永和宮裡的太監都得侍奉婉嬪為本主兒。故此馬玉逃脫,便難免有人將緣故想到婉嬪身上去。”
“況且巧的是,婉嬪這回沒隨駕東巡,三月初九就在宮中。那馬玉的逃跑,婉嬪便有監察失責去。”
婉兮點頭,“愉姐姐說得有理。只是這會子馬玉還沒捉拿回來,便說什麼都是早的。不如等馬玉捉拿回來,到時候當面問個清楚。”
愉妃便也點頭,“婉嬪在宮裡這些年,一向與世無爭。我的意思也是不願輕易驚動她……此時得了令妃你的話兒,那我這個念頭就更堅定下來了。那我現在就吩咐下去,叫宮殿監先查,然後稟明皇上,該拿人先去拿人,到時候審問了再說。”
目送愉妃離去,婉兮忙起身叫玉蕤,“陪我去永和宮。”
玉蕤嚇了一跳,“主子快坐下!主子是想見婉嬪主子麼?那奴才去稟告,請婉嬪主子來就是了。主子這才剛回宮,可好歹穩當幾天吧。”
婉兮深吸一口氣,“卻不知道,這是否就是陳姐姐的安排……我心下有些不安。”
外頭毛團兒耳朵尖,聽見動靜,撒腿就跑。
不多時毛團兒便將婉嬪請到。
婉兮將所有女子和太監都遣了出去,她與婉嬪兩人關起碧紗櫥的隔扇門來,坐在暖閣裡,手握著手,單獨說了好一會子的話。
三月春陽,罩在她們兩人肩上,明麗而柔暖。
幾天後,三月二十二,負責京師衛戍之責的統領步軍衙門將馬玉捉拿歸案,送交內務府下慎刑司。
德保第一時間將訊息透過玉蕤,告知婉兮。
德保還叫玉蕤格外告知婉兮,此時總管內務府大臣任上,不僅有他德保在;九爺傅恆也已時隔七年而複任。
婉兮聽得玉蕤的稟告,果然悄然鬆了一口氣下來。
便是德保資歷淺,有時與其他總管大臣共同辦案,無法左右情勢;如今卻又有了九爺,那她自可放下心來。
馬玉扛不過一輪審問便招供了:他說他是霸州人,因家貧淨身進宮。在宮裡因欠人賬目太多,無法償還,故而偷了他經管下的一個銀茶鬥,偷偷裹挾出宮,當了十千文小錢……
太監偷盜、私逃,註定已是死罪。可是馬玉的供詞裡還透露出好幾個漏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