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回宮,便又要面對皇子誕生下來之後,後宮裡的風雲去。
婉兮心裡有數兒:她的小鹿兒剛薨逝,原本這宮裡多少人都長舒了一口氣去;她們必定無法接受,她這麼快就緊接著又生下了一個皇子來。故此那些人的嫉恨,必定變本加厲。
更何況今年小十五誕生前後,皇上這一系列的非常之舉,更是明明白白地擺在眾人眼前的。
故此啊,這次回宮,她所要面對的情勢,怕是比小鹿兒剛下生的時候的,更為嚴峻。
便是從這會子開始,她已經要在心下做好預備了。
婉兮扶著玉蕤的手走了一會子,不由得問,“從我回到京師,忻嬪那邊兒倒是有些安靜啊。我隨皇上去木蘭之後,忻嬪留在園子裡,都忙什麼呢?”
玉蕤也是明白婉兮的心思。這後宮裡的爭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雖說主子最大的對手自是皇後那拉氏,可是最要小心防備的,這些年來卻一直都是忻嬪。
忻嬪最善於躲在那拉氏的背後陰影裡,覷準了機會,突施冷箭去;而她每回都能找到最合適的替死鬼,倒叫人捉不到把柄,奈何不了她去。
玉蕤便道,“從表面上看起來,忻嬪這幾年來都是安分守己,便是姐隨著皇上聖駕起鑾而去,她在園子裡也只是關起門來只全心全意照顧八公主罷了。”
婉兮緩緩踱步,心事便也隨著腳步一起沉緩下來。
“忻嬪會這樣安分?我真是想相信呢。我也曾經有多希望,她好歹能為了自己的孩子而脫胎換骨了去。”
玉蕤便也冷笑一聲兒,“誰說不是呢!若不是我伯父和阿瑪都能將訊息傳遞進來,便連我都被她矇蔽住了。”
婉兮緩緩抬眸,“這麼說起來,前朝有事?”
玉蕤點頭,“是,蘇州有事。”玉蕤便將蘇州布政使司那七十萬兩銀子的虧空之事,說與了婉兮。
婉兮也是震驚,“七十萬兩?竟又在今年這個年頭上?”
朝廷剛剛結束西北用兵,六年累計耗用白銀兩千萬兩。今年這正是朝廷需要休養生息,重聚財力之時,可竟然就偏偏在朝廷財政所出的江蘇出了這麼大的虧空去!
難怪皇上原本定在明年皇太後七十歲聖壽三下江南去呢,這也給暫時擱置延後了去。
玉蕤連忙含笑解釋,“姐先別著急。這會子還沒出月子呢,這一著急,再回奶了。”
婉兮嘆口氣,“能不著急麼~~”
玉蕤忙道,“說起來啊,此事其實鬧了誤會。事實上並未曾當真虧空了七十萬兩銀子去。皇上派大學士劉統勳,與兩江總督尹繼善、江蘇巡撫陳宏謀等會察,已經查出原來那賬面的虧空是書吏們給記錯了賬面兒去。銀子還在,是賬面出了錯兒。”
婉兮這才長舒一口氣,“既是如此,皇上卻怎麼還是革了蘇崇阿的職去,且發配伊犁那麼嚴重?”
玉蕤嘆了口氣,“還不是蘇崇阿生怕這事兒牽連到他自己,又因劉統勳大人、兩江總督和江蘇巡撫都親自坐鎮,他便急於將這事兒都推給書吏們去,這便給書吏們都用了刑。那些只動筆杆子的人,姐還不知道麼,一旦用了刑,便一點兒骨氣都沒有了,什麼有的沒的,全都渾招一氣。”
“結果,原本都是沒虧空的事兒,反倒被書吏們東咬西咬的,給咬出一大串虧空來。劉統勳大人他們已核對,全都是沒影兒的事兒。結果上奏給皇上,皇上自是氣惱蘇崇阿無能,這才革職發配了去。”
婉兮微微揚眉,倒也緩緩放下心來。
“原來如此。那蘇崇阿是急於脫責,這才刑訊書吏們。可是他忘了,江蘇本為朝廷財政所倚仗之地,皇上最不願看到的就是那片地方上的相關官員出了貪墨之事。結果書吏們互相攀咬,有的沒的都渾說一氣,倒叫人覺著江蘇那地方上管錢糧的官員們,全都是不幹淨的。”
“他蘇崇阿一人為了自己脫責,而使朝廷官員因此背上這樣大的陰影去,皇上豈能不惱?只是革職流放,已經算寬待了他去。”
玉蕤便也點頭,“蘇州出了這麼大的事兒,我才不信忻嬪無動於衷。故此啊我猜她這陣子這麼關起門來安分守己的,連姐這邊臨盆她都沒使出什麼壞來,怕就是在時刻都盯著這件事兒去呢。”
婉兮微微眯眼,“你是說,她姐夫安寧還巴望著想要複職蘇州布政使去?”
玉蕤一聲輕哼,“怎麼會不想呢!”
“他安寧從乾隆六年、十一年,前後幾次當過蘇州布政使,乃至江蘇巡撫去。蘇州布政使是藩司,江蘇巡撫更是撫臺,都是二品大員了,在朝中可謂風生水起,各人都高看一眼。”
“可是安寧如今已經調離了蘇州布政使之職,只以內務府主事銜管蘇州織造罷了。皆知道,內務府主事那才是幾品啊,還在郎中之下呢;郎中才是五品,主事都是從五品,甚或六品銜去了。“
“便是他管蘇州織造,有五品銜,可也只在五品了。又如何與他從前在蘇州布政使、江蘇巡撫任上那二品大員的風光去?他啊,這幾年怕是從未斷了想要謀求複職蘇州布政使的心思去呢。”
婉兮便也輕輕點頭,“雖說此人現在只是內務府主事銜來管蘇州織造事,品級是不高。可是他從皇上登基初年便始終都在蘇州。不管是在蘇州布政使、江蘇巡撫,還是蘇州織造任上,總歸這些年都在蘇州經營。這些年過來,他在蘇州早已是樹大根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