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戌心下佩服,卻也趕緊擺手,“嘿,劉爺您千萬別多心嘍!我啊,是有那麼點兒私心,想跟著一起去瞧瞧十一阿哥去。不過什麼對您心下不痛快,那是萬萬沒有的!”
劉柱兒便笑了,“瞅你那個樣兒,還能逃得過我的法眼去?我啊,早就瞧出來你想跟著去,要不怎麼翠鬟到我跟前來拿腰牌,你老遠得瞟見了就跟過來了呢。”
“我原本啊,還差點兒以為你是偷看翠鬟,故此看翠鬟過來,這才故意湊過來,沒話找話說呢。”
屈戌一聽劉柱兒又成功地將翠鬟整到他身上來了,趕緊作揖擺手,“哎喲我的劉爺,您老是我爺爺還不成麼?我可當真沒有這個膽量啊。”
劉柱兒這才笑了,緩緩解釋,“我不是不明白你跟十一阿哥的情分,也不是故意不派你差事。總歸你在咱們宮裡年頭也不短了,出來進去的誰都知道你是咱們永壽宮的人。”
“你沒瞧見翠鬟姑娘是故意穿了咱們太監的衣裳出門兒麼,這便明擺著,瑞主子是不想叫阿哥所裡的人瞧出來是咱們宮裡的;可我要派你去了,這便跟在翠鬟姑娘的腦門兒上刻了咱們永壽宮三個大字兒似的。那翠鬟姑娘臉上的鍋底灰,還不白抹了?”
屈戌一聽也樂,趕緊又是作揖打恭,“小子明白了。”
說笑歸說笑,說笑罷了,劉柱兒倒也沉下心思來,幽幽回想起當年的毛團兒來——若毛團兒還在,他便來不了永壽宮,此時說不定依舊還在禦膳房。
那這永壽宮的總管太監,便怎麼都輪不到他來當的。
而毛團兒當年離開宮裡的緣故……劉柱兒便也沉沉嘆了口氣。
那些事兒,距離他們這些當太監的,當真是太遙遠了。毛團兒是幸運,但是他可不敢保準兒自己也能這麼幸運。
夜色籠罩下的紫禁城,月光籠罩之下的鋪著金色琉璃瓦的鬥拱飛簷只剩下一個輪廓,越發顯得莊嚴肅穆。而身邊的兩列紅牆,也唯有被燈籠照亮的那麼一小塊地方能瞧出是紅的,其餘都被染成了墨色。
翠鬟明白,若是這條路自己一個人兒來走,就算明知道每條長街、每個宮門都有太監守著,黑暗裡不缺人,可是她也膽兒突不是。
這樣想來,她心下便更是感謝劉柱兒安排的妥帖,也越發感謝這會子陪在身邊兒的哈哈珠子小咬兒了。
“誒?他們為何管你叫小咬兒啊?”翠鬟含笑主動與小咬兒拉話。
小咬兒今年還不滿十歲,聽著便是嘿嘿一樂,“不瞞姑姑,是因為小的在咱們永壽宮裡年歲最小,原本該叫‘小么兒’的。可是後來也不知怎麼整的,爺們兒都說咱們宮裡的內監啊,清一色都變成帶翅膀的蟲兒了。那小的就被大家夥兒叫成‘小咬兒’了。”
翠鬟便也是笑,“小咬兒別看小,可不好得罪。我記著田間地頭上的,那小咬兒一糊就是一大片,攆都攆不走,可不好惹!”
小咬兒一聽便極順耳,哈腰道,“借姑姑吉言,小的將來也得學這個本事!但凡有主子吩咐的差事,我便一口咬住了,誰都攆不開、趕不走,非得辦好了差事才成!”
翠鬟不由得含笑點頭,“有志氣。就憑你今兒這句話,你將來必定有出息!”
就這樣一路說說笑笑,過宮門出示腰牌,順順當當進了南三所去。
南三所,既然名為“三所”,就是有三座院子,可以簡單稱為東所、中所、西所。
永瑆住西所,小咬兒先到西所那邊去探了個頭兒,回來跟翠鬟說,舒妃在這兒呢。
那翠鬟便自不方便進去,且有舒妃陪著,相信十一阿哥永瑆那邊兒也沒事兒了。
小咬兒這便建議,“姑姑,那咱們去東所瞧八阿哥吧!”
翠鬟卻有些猶豫了,她娉婷立在夜色樹影下,手兒拈著辮梢,垂首想了好一會子。
小咬兒便不明白了,緊著問,“姑姑這是想什麼哪?咱們不用去看十一阿哥了,自然就得去看看八阿哥啊。不然回去,怎麼向主子們交差?”
小咬兒瞧見,翠鬟彷彿很是有些緊張地深深吸了口氣,略微有些掙紮地點了頭。
小咬兒雖說不明白翠鬟姑姑的心思,卻是緊顧著差事的,這便手腳麻利,直接竄進東所去,先去給八阿哥永璇那邊報信兒去了。
小咬兒進去到東所值房去找永璇位下的太監,由那太監進永璇的寢殿去報信兒。
小咬兒原本還忐忑,不知都這個時辰了,八阿哥是不是已經安置了,說不定今晚上還見不著呢。
可是卻猛然聽那邊寢殿門咣當一開,竟然是八阿哥永璇自己沖了出來。
小咬兒差點嚇傻了。
——這個沖出來的姿勢,要是放在其他阿哥身上,小咬兒也不至於這麼驚訝。
可是這是八阿哥永璇啊,是那個從下生就有腳疾在身的皇阿哥。這些年來,這位皇阿哥在阿哥所裡都是深居簡出,就是為了這雙腳不靈便,便也不喜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