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鬟有些失神,待得婉兮寢殿這邊兒眾人散了,翠鬟跟著玉蕤回她們的配殿去,連玉蕤都瞧出來她有些不對勁兒了。
“你這丫頭,這幾天這是怎麼了?”玉蕤回到自己的配殿,坐下就問,“瞧著有些神不守舍的,可是身子哪兒不舒服?”
終是寒冬臘月,預備著過年的差事又忙叨人,便是有個頭疼腦熱都是正常。
玉蕤這便抬手去摸翠鬟的額頭,“嗯,好像是有點兒熱。你便別拘著了,趕緊坐下,我這就尋一副藥來給你吃。”
翠鬟心下燠暖,連忙扯住玉蕤的手,“主子別忙!奴才,奴才沒事兒。”
玉蕤皺著眉瞅著她,“還說沒事兒?沒事兒怎麼這麼魂不守舍的?沒事兒怎麼額頭都有些熱的?”
翠鬟一時心下慌亂,越發解釋不明白了。
玉蕤就更不放心,在炕沿兒坐下,捉著翠鬟的兩隻手,“那就是……想家了,是不是?”
終究是剛進宮一年的女孩兒,這到了年下,怎麼能不想家呢?
玉蕤便垂首,“你們別急。好歹你們家裡也都是在內務府裡有差事的,等我回頭尋個機會,看是不是能安排你們好歹見上一面兒。”
“不過你們母家的職位都低,這便不是說能安排就即刻便見到的,總歸你們別急,我設法從中轉圜就是。你啊記住我的話兒,千萬別著急上火,否則到時候兒安排出機會了,你倒病著見他們,反倒叫他們更擔心不是?”
有這樣的主子顧著,翠鬟的眼淚都下來了。
她便更是心下愧疚,不想瞞著玉蕤,卻又解說不清楚,只能落淚搖頭,“主子您就信奴才吧。真的是沒事兒,奴才什麼事兒都沒有。”
玉蕤嘆了口氣,“那你總歸得給我個說法兒,才能叫我放心不是?”
翠鬟實在是沒轍了,又不忍叫主子再胡思亂想去,這便垂下頭,紅了臉兒道,“……其實,其實是奴才得了一本書。哦不,是半本……半本也不算,也就是個開頭兒。”
“因正是要到精彩的地方兒,可是後頭卻沒了,奴才這便有些茶不思飯不想,便連在主子跟前伺候,也有些神不守舍了。”
翠鬟說著急忙起身,就要給玉蕤下跪。
“奴才知錯了,主子罰奴才吧。”
玉蕤聽著也愣住,旋即便是抬手捂著嘴笑開了。
“我當是什麼,原來是這個!咳,就這麼點事兒,你何至於要這樣兒?”
玉蕤不由得眯起眼來,“……咱們永壽宮裡啊,為了一本好書就茶不思飯不想的,你哪兒是頭一宗呢?當年啊,咱們令主子看那狐說先生的筆記,那也是等得抓心撓肝的。”
翠鬟給的理由叫玉蕤放下了心,玉蕤便反倒走神了,“對了,說起來啊,狐說先生的筆記好些日子都沒見了。也好在咱們令主子此前是在養育著十五阿哥,也暫且沒顧得上這事兒。如今都十二月了,那狐說先生又忙什麼去了?”
聽自家主子已經說跑題兒了,翠鬟這才悄然鬆了一口氣。
不過玉蕤旋即又收回了心思,對翠鬟道,“既然你手裡有那麼好的書……你拿給我也瞧瞧?”
“啊……啊?”翠鬟都給嚇著了,抬眸盯著玉蕤,都說不出話來。
不因為旁的,就因為那書不是刊印本,而是抄本。八阿哥送給她看的抄本,一看那筆跡就是八阿哥親筆抄寫下來的。以八阿哥與自家主子和令主子的親近,那書只要往眼前一擺,就什麼都露餡兒了。
玉蕤詫異地盯著翠鬟,“哎喲你個小蹄子,還捨不得了是怎的?還是說……你那書,是不該咱們看的,嗯?”
翠鬟登時滿面通紅,連忙擺手,“沒有沒有!至少到奴才看的這一段兒,都是說神話故事,佛道仙人的,沒有什麼不該看的。”
翠鬟垂首使勁兒想理由,“……只是內裡有一段兒,一位小小姐在看燈的時候兒被壞人拐走了,忒叫人傷心了。奴才看完那一段兒,哭了半個晚上呢。奴才便捨不得給主子看,可不想叫主子在這大年下的也盯著兩個哭紅了的眼泡兒去,也省得旁人又要拿捏主子去。”
玉蕤聽得都樂了,輕拍了翠鬟一巴掌,“說得像那麼回事兒似的!只是,你難道不明白我的性子麼?你都說出那故事有多麼動人了,我哪兒還放得下了?”
玉蕤輕推了翠鬟一把,“趕緊去給我拿來去!我這會子心下都癢癢了。”
翠鬟被嚇瘋了,不敢再違拗主子,又不敢叫主子發現實情,這便趕緊跑回自己的耳房。
跟做賊似的,將門急忙掩了;這便掏出《石頭記》來,趕緊坐下抓住紙筆來,奮筆疾書——她得自己先抄下來,才敢捧去給主子看。
可是主子要得急,她這麼用手抄,這一時之間能抄得多少字兒去呢?
可是又別無其它的法子,她便只能硬著頭皮,也不管字跡好壞,只管囫圇地抄寫下去罷了。
好容易抄完一章,這才得了救命稻草一般,趕緊捧了去給玉蕤。
殊不知,她去這“一會兒”都已是半個時辰了。
幸好玉蕤與她們的情分深,也沒追究,只是坐在炕沿兒上含笑瞟著她,“小蹄子……你有么蛾子!叫你立時取來,結果取了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