穎妃聽得微微皺眉,“你倒說得誇張了些。”
祥貴人便笑,“誇張?穎姐姐太好性兒了。咱們在宮裡這些年,誰心下不明白,在這宮裡啊有兩樣兒東西是絕對不能分享的,一個就是皇上的恩寵,二一個就是孩子……這兩樣兒是咱們後宮女人的命根子啊,誰敢跟咱們搶,咱們就得跟誰不共戴天了去!”
“她一個小小的貴人,又是回疆之人,進宮不過一年,她要有多厚的臉皮,才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跟穎姐姐您搶去?”
祥貴人幽幽瞟著穎妃,“我倒要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也不怕穎姐姐你不高興:這一年來她之所以那麼猖狂,還不是穎姐姐您太好性兒了!照我說啊,您得拿出身在妃位的權威來,拿出咱們蒙古格格的血性來,她再敢這麼以下犯上,擺明瞭搶皇嗣,穎姐姐便該好好兒整治她一回,叫她懂得收手,便下回再不敢了!”
穎妃聽得有些頭疼,便擺擺手,“如今情形,自沒你說的那樣兒。令姐姐從沒說過要將啾啾託付給她撫養去,再說了她如今只是貴人,沒資格撫養皇嗣。貴人這個位分,便是自己生下的孩子,還要交給高位去撫養,更別說是還要撫養旁人的孩子,而且是貴妃娘娘的孩子去了。”
“她沒這個資格,後宮裡也不能亂了這個規矩,咱們啊便也別多心了。”
穎妃說著抬眸看了祥貴人一眼,“我陪啾啾玩兒了一天,也有些累了。你也先回去歇著吧。”
祥貴人這才忙起身行禮,“那妾身就不打擾穎妃娘娘歇息,妾身告退。”
出了穎妃的寢殿,沿著抄手迴廊走回自己的配殿去,祥貴人位下的女子烏雲輕聲道,“奴才瞧著方才的情勢,穎妃主子倒是不大想整治和貴人的。虧得主子那麼替穎妃主子計議,就是想幫穎妃主子,將九公主妥妥地接進咱們宮裡來呢……穎妃主子也忒好性兒了。”
祥貴人走在幽暗裡,望著眼前燈籠那浸染在夜色裡的黯淡的光,不由得輕聲冷笑,“她那是忌憚著令貴妃罷了。你也瞧得出,這一年來令貴妃是如何對那和貴人的,若沒有令貴妃的點頭,和貴人怎麼可能將九公主說帶到她宮裡就帶到她宮裡去呢?終究,和貴人是跟隨皇後主子居住的,令貴妃若不是放心那和貴人,自然不肯點頭。”
“穎妃娘娘心下便自然也是隔著這一層,盡管不快,卻又不能撕破了臉去。說到底,人家九公主終究是令貴妃的孩子,還不是人家說了託付給誰就託付給誰去的,穎妃娘娘倘若因為和貴人的事兒撕破了臉去,那令貴妃說不定反倒壓根兒就不將九公主託付給穎妃娘娘了。”
祥貴人深吸一口氣,抬頭本想望望天,可是此時卻是身在抄手迴廊裡,抬頭只看得見廊子頂兒,看不見天。
她便收回目光,又是輕哼一聲兒,“這些年穎妃娘娘早已習慣了倚靠令貴妃去,不然憑她沒有生養,怎麼能封妃呢。所以啊,她便是再心下不痛快,卻也不得不忌憚著令貴妃,不敢對那和貴人如何罷了。”
烏雲嘆一口氣,“想當年……主子倒也曾經時常到永壽宮走動。”
祥貴人立住,雖不愛提起往事,卻也還是嘆息著點了點頭。
“我終究還是被她們排擠了,誰叫我同是厄魯特蒙古的出身,可惜家世卻比不上人家豫嬪呢?人家令貴妃自然看人下菜碟兒,選了人家豫嬪,卻不肯搭理我了。我這點兒眼色還是有的,既然人家不待見,我又何必巴巴兒地自己上趕著貼去?再說這後宮裡又不是隻有她一家兒,她不待見我,我還不稀罕她了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穎妃娘娘卻連我這點子血性兒都沒了。她啊,已經習慣凡事都依靠著令貴妃,是半點兒不敢違拗了。所以啊,穎妃才不願意出了什麼岔頭兒,叫人給被排擠了,便是心下再不痛快,這會子也只能咬緊牙關忍著。”
說著話兒,前方已經到了自己配殿的門口兒。祥貴人抬腿進門兒,立在門內卻是回首望向穎妃的寢殿,幽幽一笑。
“只是這會子九公主終究已經種完痘了,託付給人撫養是必定之事。眼前明擺著和貴人跟九公主越發親近,我就看咱們穎妃娘娘還能忍多久~~”
啾啾眼上的紗布終於可以摘掉了的那天,後宮眾人,凡是位在貴妃之下的,都來道賀。
婉兮之下就是妃位,妃位之上此時又以舒妃為首,故此舒妃的座位最挨近婉兮,婉兮與舒妃說話的機會也是最多。
舒妃送給啾啾的,是一尊從五臺山上請下來的小佛像。以五臺山在佛家的地位,這尊小佛像自是尊貴,婉兮十分珍視,這便向舒妃道謝。
舒妃便笑,“又來糗我不是?我這啊,不過是正好隨駕去五臺山,應景兒而已;況且這送佛像的心意,早多少年都是你用過的了,我頂多算是依樣畫葫蘆。”
婉兮垂首輕笑,知道舒妃說的是當年她送孝賢皇後的第二位次子永琮的那尊小佛像。
舒妃偏首凝視婉兮,“……永瑆這回也隨駕出巡,都是爭了不少的臉。咱們不跟那幾位成年的阿哥比,永瑆與永璂是一年的,故此兩人什麼都是在一處的;今年謁陵,原本人家永璂是嫡子,還以為又要以嫡子為首呢,結果啊,皇上叫永璂退後邊兒去,跟永瑆一排行禮。”
婉兮含笑點頭,“永瑆年紀還小,這回能跟著皇上一起去謁陵,外加西巡五臺山,自是一番歷練。況且有你一路護著,必定什麼閃失都沒有的。”
舒妃也是舒心而笑,“皇上這一路上,將對永瑆和永璂兩人的態度上,明顯對永瑆誇贊更多。尤其到了五臺山,要替皇太後祈福誦經之時,成年的阿哥誦經便不稀奇了,皇上要選一個年紀小的阿哥來誦經……結果啊,皇上竟然就選了咱們永瑆,沒用永璂!”
婉兮眸光一閃,便也有些會意,“是不是因為那經文恰好都是漢字?”
舒妃拍手而笑,“可不就是這回事嘛!”
舒妃說著,伸手過來握住婉兮的手,眸光裡光華湧動,“說到底,終究還是你那個主意好,如今連皇上都‘一朝被蛇咬’,這會子但凡遇見除了滿文之外的文字,或者要考校功課的場合,便都不叫永璂去了。這便都終究輪到了咱們永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