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好的獎勵。
小十五吃到烤熟的栗子,滿意地也顧不上唇角都黑了,卻沒急著要下一個,卻是認真望住婉兮,“額涅說,那種栗子的人,是誰呀?”
婉兮眸光輕轉,“是大學士劉統勳一家。他們家在老家山東諸城,種著一個園子,園子裡種的就是栗子。”
婉兮成為貴妃的冊封禮,就是九爺傅恆為正使,劉統勳為副使;而“狐說先生”趙翼,當年便是在劉統勳府中為幕客。故此對於劉統勳的種種,婉兮早就在趙翼的筆記中知之甚詳。
“只是劉統勳大人如今職在中樞,自是經年未曾歸鄉親自耕種。故此那栗子園啊,倒更多的都是劉統勳大人的兒子、如今任山西太原知府的劉墉所種。”
小十五靜靜聽著,若有所思。
有了這一節故事,待得所有栗子都烤好了,小十五再吃栗子的時候兒,已經不是個三歲小孩兒嘴饞的模樣了,而是坐的端端正正,吃得珍珍惜惜。便是有咬碎了掉下來的渣兒,他也小心翼翼地都用衣裳大襟兒給兜住了,然後聚攏到一塊堆兒,用指肚摁著給拈起來,重又送進嘴裡去。
語琴瞧得心都要融化了,自己是一個都沒吃,都親手剝開都喂給小十五吃去了。
過了晌午,語琴帶著小十五回景仁宮歇晌去了,穎妃也一併回去。
儲秀宮裡安靜下來,玉蕤這才笑,“皇上教得好,姐這一課啊,卻也同樣不遑多讓。”
“皇上教給的是道理,給了咱們十五阿哥的是巴圖魯的勇氣;姐卻是教給了咱們十五阿哥廟堂之高、恤民之苦,姐更是給十五阿哥開始積蓄人才去了~~”
婉兮這才靜靜一笑,“皇上還能陪他多少年,我又還能陪他走多遠呢?終究將來的歲月啊,都得是那些得力的大臣,為師為友、為君為臣地陪著他去。他能成為什麼樣兒的人,將來都已不在我和皇上,是在於那些陪伴在他身邊兒的人啊~”
叫婉兮這樣一說,玉蕤鼻尖兒一酸,忙使勁兒地笑,“瞧姐說的,又叫人心下不得勁兒去了。不過姐說的那些君臣相佐的道理,我倒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
婉兮倒是出了會子神,“你方才提起皇上給小十五上的那堂課,倒是叫我又想起些事兒來——那日你可見了沒,咱們剛到北海的時候兒,皇上沒在小十五跟前兒,是在遠處與人說話呢。”
“若我沒認錯的話,那該是剛襲封的簡親王——豐訥亨。”
玉蕤便也使勁兒想了下,“……我覺著,也應該是。我怎麼覺著那會子皇上臉色彷彿有些不好,而豐訥亨是屈一膝跪在冰上的,彷彿是在請罪一般。”
婉兮垂首細想,點了點頭,“按說老簡親王屍骨未寒,豐訥亨還沒出孝期,皇上不至於太過嚴厲去才是。”
玉蕤眼睛一亮,“我想起來了,皇上便是下旨叫這位新任簡親王繼續管著健銳營麼?那麼那日‘大閱冰鞋’的操練,便主要都是健銳營的前鋒們參與,皇上是不是對操練不滿,這才跟簡親王撂臉子的?”
婉兮想想有理,便也點頭,“是啊……若不是因為這個,我倒也一時想不出,皇上又會因為什麼與豐訥亨不高興。”
玉蕤便是一蹙眉,“……今兒皇上回宮,姐沒見簡親王又跟隨在皇上身邊兒麼?”
婉兮點頭,“簡親王既是管健銳營事,那皇上起鑾回園子,健銳營自然要派人跟隨護駕。”
玉蕤皺了皺眉,“便沒旁的事麼?我倒覺著簡親王的神色之間彷彿還是有些不對勁兒,彷彿還是跟那天在北海的情形,略有些相似……簡親王這是究竟犯了何等過錯,竟叫他自己如此忐忑去?”
婉兮先前倒沒格外在意,這會子聽得玉蕤說,這便也不由得抬眸凝注玉蕤。
玉蕤道:“正巧今兒皇上起鑾之前,剛下旨,說要在八旗護軍中,每旗再選一百二十五人;八旗這便一共是一千人,撥入健銳營。健銳營裡兵丁多了,便也自然要有職官管著。皇上這便叫將健銳營現有額外行走之頭二等侍衛、副護軍參領、委署前鋒參領、雲騎尉等,都叫對照品級,放了差事去……”
婉兮便是一揚眉,“這一下子多了一千個士兵不說,又多了二三十的職官去,豐訥亨剛襲封親王,還在孝期,這一下子豈不是要叫他首尾難顧了去?”
玉蕤這便也是恍然大悟,一拍手,“我怎麼覺著,皇上這怕是故意折騰他?難不成之前的確是他犯了錯兒,可是他在孝期裡,皇上不便苛責;這便換了個法子,叫他自己心下忐忑去?”
婉兮也是皺眉,“怕是如此。可是那豐訥亨,終於做了什麼事兒去了?”
兩天後,亦即十月十二日,皇帝奉皇太後從暢春園還宮。
這回便是所有的後宮嬪妃、皇子皇孫都跟從一併還宮,慶賀冬至節、皇太後聖壽節。
婉兮先去接著小七,含笑問她,“可知道拉旺就要回來的訊息啦?”
小七登時紅了頰,回眸看一眼婉嬪。
婉嬪也笑,“皇上回園子,就將這訊息告訴小七了。”
婉嬪壓低聲兒,“……雖說還小,可是我覺著小七怕是心下已經有數兒了。”
雖說這些年拉旺都在內廷養育,又是與小七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地長大的,大人們開玩笑也難免傳幾聲入小七的耳朵,可是她那些年終究還小,哪裡懂得那些去?
而如今,既是已經有了那般清愁薄顰的情態去……便說不定,已是粗通人事了去。
婉兮點頭,“這層窗戶紙終究還是要等皇上來捅破。待得皇上正式下旨指配,這事兒才定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