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長眉輕展,滿面喜色地,第一個告訴給了皇後那拉氏。
那拉氏立在原地,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心下是個什麼滋味兒。可是瞧見皇上笑,皇上又再度是誇她眼光好、孝順皇太後,那她也唯有同樣以展顏之笑來回報。
皇帝拍拍那拉氏的手,“常在的位分低,按說朕不必賜號的,可是這回福常在、永常在兩個,朕都親自賜了名號。這不僅是因為她們都是皇太後宮裡學規矩出來的,自然比旁的女子更優;也是因為她們本是皇後你挑出來的人,朕便特恩了。”
那拉氏便也只好含笑半蹲,“妾身謝皇上恩典,皇上謬贊,妾身實不敢當。”
皇帝這才含笑向忻妃走過來,終於立在了忻妃面前。
皇帝垂首,溫煦凝視忻妃的眼睛,“忻妃,朕已聽太醫院報,你有‘漏紅’之狀。這些日子朕在宮裡忙,沒顧得上來去看你,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皇帝說著還上下打量忻妃一番,面上露出快慰,“朕瞧著你氣色尚好,且能在這冬日裡站這麼久、這麼穩當,那身子必定是並無大礙。”
忻妃原本滿腔的歡喜,可是皇上卻張嘴就只問她“漏紅”的事兒,倒叫她尷尬得有些無地自容。
終究這事兒,她是本不想叫後宮裡諸人都聽見去的啊!要不,她們該當真以為她胎氣不穩,那暗地裡便要指不定怎麼看她笑話兒去呢!
忻妃便站得更穩當些,高高抬頭,“回皇上,妾身確無大礙。幸有皇上體恤,下旨命太醫們細心調理,施世奇和陳世官俱都得用,妾身的身子已是好了。”
皇帝欣慰地點點頭,“好了就好。想想你的胎,也有差不多五個月去了。再過兩個月,便要正式遇喜,得叫遇喜處提前預備下了。”
時光過得這樣快,那拉氏在畔聽得忍不住眯起眼來。
她那日吩咐陳世官的事,她不知道陳世官做的如何了;可是方才忻妃卻特地在皇上面前誇獎陳世官,這倒叫她心下有些不妥帖。
她便睜圓了眼,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地,將忻妃身量仔仔細細打量了個遍。
終是也生養過好幾個孩子了,她的眼睛也是不容沙子的。她看罷便忍不住一笑,上前並立在皇帝身邊兒,盯著忻妃笑,“都五個月了?當真是好快呀。可是忻妃的喜形,我怎麼瞧著有些不顯呢?按說五個月了,肚子應該大得甚為明顯了。”
忻妃心下一梗,這便站直了,兩手扶在腰後,特地向前挺了挺肚子,“主子娘娘多慮了!妾身方才在皇上面前,自是呈謙恭之態;況且這是冬日裡,衣袍本就肥大、厚實,這便將喜形都給掩住罷了!”
那拉氏“咯”地一笑,“原來如此~~看來是我多慮了,不過無妨,總歸兩個月後就得給你報遇喜,該添守月姥姥、守月大夫。到時候兒自然有守月姥姥見天兒地親自檢視你的肚子去,按天兒將你那喜形的尺寸都記錄在案……便是這會子太醫們不方便看、不能動手碰的,等到時候兒姥姥們就都方便了。”
“我便等著,到時候兒聽守月姥姥們的稟報,我就自然能放得下心來了。”
皇帝也是滿臉的溫柔,和煦道,“說得對,皇後當真是將忻妃你的身子,記掛在心了。忻妃啊,又到了年底,朕諸事繁忙,若是有暫且顧不上你的時候兒,你宮裡缺什麼短什麼,又或者你有格外什麼想吃的,想用的,都盡管來稟明瞭皇後。”
皇帝說著,轉身向那拉氏微笑,“皇後,朕就把忻妃和她的胎,都交給你了。”
那拉氏聳肩一笑,緩緩半蹲,“這是妾身應該做的,便不是皇上囑託,妾身也自然會好好兒照應忻妃,還有她的孩子……”
皇帝滿意點頭,彷彿這才不慌不忙抬眸,望見了婉兮。
“既如此,朕也不想讓皇後分身乏術。令貴妃啊,接下來皇太後的聖壽、以及年下預備的諸事,你便替皇後都擔過來吧。若是還有忙不過來的,就叫穎妃幫襯著你去。”
婉兮自是欣然蹲禮,“妾身遵旨。”
當晚,皇帝來得略微有些晚。
皇帝撩簾子進來的時候兒,婉兮故意打了個呵欠,就當沒看著,背過身兒去了。
她那小模樣兒,皇帝自是看得明明白白的,這便啐了一聲兒,“幹脆索性將門兒鎖了算了~~”
婉兮這才“恍然大悟”,趕緊轉回身來,起身行禮謝罪,“奴才以為爺今晚上不過來了呢,奴才可不敢鎖門兒不叫爺進來……奴才是忖著,剛封了個福常在,半月後又封了永常在,兩位新人了,爺總也不能都撇在一邊兒不是?”
“又說這個!”皇帝撩袍在炕沿坐下,惱得伸直雙腿,“罰你給爺扒靴子!”
婉兮撅了嘴兒,卻是並不為難地就蹲下了,兩手扒著皇帝的厚底雲頭皂靴,眼神兒卻飄得有些遠。
“這個十月真是有些不尋常,爺這叫雙喜臨門,可謂‘左擎蒼,右牽黃’……”
皇帝長眸圓睜,啐了一聲兒,伸手捏住婉兮的下巴頦兒。
“好嘛你,你這是罵她們倆哪?”
婉兮卻抬眸,妙目輕轉,“對於漢人來說,說人是鷹犬,是罵人;可是對於滿人來說,鷹是海東青,乃是神鳥;犬是救命恩,更是最忠實的夥伴……故此這是奴才的誇獎,才不是罵人呢~”
“你個伶牙俐齒的小妮子!”
皇帝又是笑,又是無奈,長指用了點勁兒,一邊捏著婉兮的下巴,指尖兒卻已是揉在了婉兮的紅唇上,故意撚著,“爺饒你一回,算是這鷹犬都不是罵人的話;可是你是不是想說,爺是‘鬢微霜,又何妨’,你說爺這是‘老夫聊發少年狂’,是不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