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也是可憐……生下來就被她本生的額娘給禍害成了這樣兒,爺都不忍心叫她再多受失去額孃的苦楚去。”
“只是反過來說,卻也是因為舜英那孩子,便反倒叫爺更痛恨戴佳氏去。若沒有她那般不顧一切,舜英又怎會生成那般模樣!”
婉兮抱緊皇帝,“皇上是慈父,尤其是對公主們一向最為慈愛。便是痛恨戴佳氏,卻也還是給她留了一線生機的。”
“奴才雖說嚇唬戴佳氏,說她吃下的是觀音土,髒器已毀,遲早墜斷了腸子而死……可其實,那不過是奴才編的。崇禎年間的那記載,是奴才早年看過的,這便臨時借過來用罷了。”
“終究那觀音土,事實上就是燒造瓷器所用的高嶺土。皇上珍愛瓷器,宮裡造辦處就能造瓷,故此這高嶺土在宮裡可不是新鮮的玩意兒。倘若戴佳氏心下多畫一個問號,設法叫人去弄點高嶺土來瞧瞧,自然知道那高嶺土柔滑,與骨頭沫子的粗糙是兩樣兒,沒辦法完全融在一起去的。”
婉兮都替忻妃搖了搖頭,“終究她那腸燥便秘,還是她自己的脾氣造成的。這些年機關算盡,哪個不動肝火,怎麼能不肝鬱氣滯了去?皇上便是叫陳世官用了法子,也不是加了害她的東西去,只不過是由著她繼續肝鬱氣滯,少給她用排解的藥去,以求叫她肚子幾個月一直都鼓著。”
“到後來,這才施世奇一用排解的藥,她當時就能排洩下去了,必定是藥到病除的。”
“終究,還是戴佳氏她相信了這宮裡人人都是與她為敵,人人都在算計她……她這才寧肯相信她當真是已被算計得病入膏肓。所以說到歸齊,將她自己送上絕路的,終究還是她自己罷了。”
這十一個月來,一步一步,無論是皇帝還是婉兮,便是動了計謀,卻其實每一個褃節兒上還都說是留下一個活口。只看那人自己找不找得到,能不能自救了。
可是終究,忻妃自己錯過了那些生門,活活兒一步錯、步步錯,將她自己活生生送進了鬼門關。
皇帝倏然抬眸,長眉盡展。
“爺的好九兒!難為你,竟然將爺的心思都想明白了!原本,爺不想解釋。爺本就希望她死,爺也等著她以死謝罪!”
婉兮柔婉抬起身子,主動重新貼回皇帝的身子去。
“……都過去了。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便也不必解說。”
“只是,爺給她留了餘地去,可奴才這會子——卻不要餘地了。”
婉兮說著霍地揚起身子,藕臂用力勾住了皇帝的頸子,柔曼貼住皇帝的耳。
“爺便將奴才——佔滿吧。”
皇帝哪裡還說得出話來,五十四歲的男子,這一刻鮮活勇猛,如初嘗滋味的少年。
五月初五,端陽節終於又來了。
因這日正好趕在皇帝為忻妃“輟朝五日”剛屆滿的日子,皇帝便還特地為忻妃寫了一首禦制詩。詩文道:
“午日承歡寧可缺,
西宮新戚祗宜忘。皇帝自注:時有忻貴妃仙逝事,甫過輟朝五日之期)
無悰未免猶些子,
懶看椒塗進艾囊。”
皇帝這首詩既然是做在端午當日,自是後宮都傳遍了。婉兮與語琴只是對了個眼神兒,都是不動聲色。那拉氏卻有些勃然變色,十分的不快。
因婉兮的位分僅次於那拉氏,故此座位與那拉氏挨著最近,那拉氏不由得問婉兮,“皇上的漢詩,我卻看不懂。你倒替我解解。”
婉兮淡淡一笑,也不推辭,這便解成了白話:“端午節皇上應該承歡在皇太後膝下,故此這萬方安和的節宴與福海上的賽龍船,不能不親自駕臨。而剛剛逝去的那位忻貴妃,自然是隻應該忘記。”
“只是皇上今天還是有些怏怏不樂,有些兒懶得去看咱們其餘內廷主位所呈進的艾草香囊呢~~”
那拉氏便是一咬牙,“皇上這算什麼!不是說應該忘了她麼。為何還怏怏不樂?”
婉兮自明白那拉氏的懊惱是什麼。至少這首詩從字面上看起來,皇上說有些不快樂,彷彿還是有些想念忻妃了似的。
婉兮不慌不忙,取過皇上寫的另外一首詩來。
“主子娘娘不妨再看看這一首。皇上心情的真實由來,主子娘娘便全都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