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罷眸光輕輕一閃,卻又吩咐,“毛團兒跟著你貴妃主子一起回去,看看你十五阿哥那邊兒的情形,回來報給朕。”
婉兮和婉嬪在養心殿前先恭送那拉氏上轎而去,婉嬪便先拍了拍心口,“方才當真叫我嚇了一跳去。”
婉兮點頭,“我又何嘗不是?只恨那人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動手,皇上明日便要入齋,三日後就是冬至節的祭天大典,自是比什麼事兒都要緊的,這便分身乏術了去。”
婉嬪輕輕拍拍婉兮的手,“你別擔心,終究皇上便是入齋和祭天,前後也不過幾日的光景,這後宮裡啊,亂不起來。”
“倒是穎妃宮裡,倒不知道她們預備的如何了。別叫咱們皇後娘娘氣勢洶洶地去查,趁機再給高娃穿了小鞋去。”
婉兮也是輕輕嘆氣,“其實當年高娃就煩祥貴人在她宮裡,幾次三番想設法將祥貴人攆出去。可是誰料想後來漸漸的就沒有旁的空宮了,這便兜兜轉轉的,又因為祥貴人是蒙古格格,這便還是繼續歸到高娃宮裡去了。”
“沒想到,這祥貴人終究給高娃惹出這麼大一個羅亂來。”
婉嬪聽了便是挑眉,“我只是不明白,一個祥貴人如何會有這樣大的膽子來?”
婉兮點頭,“姐姐說的是。祥貴人身後,必定還有旁人。”
婉嬪點點頭,“我今兒還有一宗好奇……你說,皇後是從哪兒得到的訊息?該不會當真是從皇太後那知曉的吧?”
婉兮也是冷笑,“皇上今兒親自查問,便是不叫訊息外洩去,便是皇太後跟前都未曾稟報。可是皇後還是知道的……那便也是說,就連皇上身邊兒,也有她的耳目。”
婉嬪也是蹙眉,“能是誰呢?按說如今毛團兒回來,皇上身邊不該有此等人才是。”
婉兮點頭,“她終究是皇後,在這後宮當了十幾年的女主人,便是能做到無孔不入,也不意外。”
婉兮堅持將婉嬪送回東六宮去,親自看了小七一眼,確定孩子沒事兒,婉兮這才帶著毛團兒回了自己的儲秀宮。
到了宮門口婉兮嘆口氣,“你這也別跟著我這麼折騰了,小十五這會子又不在我宮裡,你何苦還要跟著一路過來?你不如直接照你慶主子那邊兒去,回去也好複旨。這天寒地凍的,你也早些歇著。”
毛團兒卻笑,“主子這是擔心十五阿哥,便腦袋不轉個兒了。”
婉兮不由得揚眉,“你個小子,敢這麼說我?”
毛團兒嘿嘿一笑,“皇上哪兒會忘了十五阿哥不在儲秀宮啊?皇上叫奴才跟著主子回來,實則是知道主子怕是要先去送送婉嬪,皇上這便不好直接將主子留下來;皇上叫奴才跟著主子,就是要奴才原樣兒將主子給再請回去呢。”
婉兮臉上一紅,“呸,皇上可什麼都沒說,說不定是你個奴才給猜錯了呢!”
毛團兒忙打個千兒,“若是奴才猜錯了,該打該罰,奴才都認了。奴才還是跪請主子移步,別叫皇上等急了……終究明兒起,皇上可要入齋宮去啦。”
婉兮面頰便也是一熱,這便瞪了毛團兒一眼,隨了毛團兒回去。
這晚無論是皇帝還是婉兮,都沒什麼心情親熱。兩人只是並肩躺著,在這樣的夜晚裡互相陪伴。
多年相守,到了此時的年歲,那些年少多情都已經淡去,反倒是這樣兒地執手相伴,才自是不必言說的情深。
皇帝翻身過來,伸手輕拍婉兮的脊背,“睡吧,爺拍你。”
婉兮噗地一聲兒笑出來,含羞閃躲,“瞧爺,還當奴才是小孩兒呢?”
皇帝點頭,“人心虛弱的時候兒,誰都是小孩兒。今兒叫你擔驚受怕了,你便更該是個小孩兒,得有人陪著,哄著,護著。”
婉兮眼圈兒紅了,向前將整個身子都伏進皇帝的懷裡。
“今兒……奴才說錯話了。奴才不該跟爺發那麼大的脾氣,更不該說出那些話來。今兒小十五的情形,哪裡是爺的錯兒,奴才怎麼能將那股子脾氣都朝爺身上來使?”
婉兮說著已是哽咽,“奴才怎能忘了,發生這樣的事兒,爺心下何嘗不是跟奴才一樣著急上火,一樣心痛如絞的?可爺卻還要顧著大局,要冷靜查問,還得顧著皇太後的聖壽,又得安撫奴才去……”
“爺承當的本比奴才多了太多太多,奴才不能幫爺分擔,卻還給爺肩上再壓擔子去……奴才這會子回想起來,真是想挖個坑兒將自己給埋了算了。”
皇帝聽著,混著鼻音,輕哼一笑,“這話還算中聽。不過卻本不必說,爺又沒怪你。”
皇帝將婉兮抱緊,“那會子你那滿腔的傷心失望和擔憂,不跟爺撒,還能跟誰撒呢?況且你也沒說錯,是爺太稀罕咱們圓子,太早就顯露了爺的心思去……這是忌諱,且是大忌。”
皇帝輕輕閉了閉眼,“終究咱們圓子,現在才四生日啊。他這麼小,的確是還扛不起這後宮的算計來。爺得設法打打馬虎眼,得等咱們圓子再大一大去才行。”
婉兮緊閉雙眼,用眼簾藏住淚花兒去。
這淚花兒有對兒子的心疼,卻也有更多對皇上的感激和感動去。
皇帝輕輕啜去婉兮眼角的淚花兒,將額頭與她頂了頂,“安心睡吧。萬事,都有爺呢。”
次日,亦即十一月二十六日,皇帝正式入齋。
便在這一日,皇帝也並沒閑著。敬事房呈覽戴佳氏遺物。
戴佳氏遺物記有:金累絲葵花面簪三塊、金茶花簪一塊、銀鍍金壽字一塊、金蓮蓬荷葉簪一對、銀鍍金荷葉流蘇一對、銀鍍金燈籠簪一對、銀方天戟簪一對等,共計一百零八件。
宮中對薨逝主位留下的遺物,有多種處置的方法,比如可以賞給人去,存留念想;可以死者穿戴去,也可以隨棺陪葬。這些方法好歹還都給死者存留一點兒遺跡,叫在世的人還有機會睹物思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