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們趕緊說,你們便立時回話就是!終究這事兒再不動手,怕就晚了!”
德格小心深吸一口氣,“法子是已經得了,石匠也都找好了。只是……主子您可定好了,將這法施在誰身上才好?”
那拉氏聽德格將那施咒的法子詳細說完,這便勾著嘴唇冷笑,“你們是說,那法子可以達到兩個效用——或者是能驅策人的精氣神兒,叫那桀驁的變得俯首帖耳了去;另外一重,就是直接要了人命去。”
德格小心點頭,“正是……據說江南當地,十分靈驗。曾有人用此法咒死了對頭一家十六口去。”
那拉氏滿意而笑,“那便好了。要人性命,我倒還不至於……”
那拉氏眼前又浮現起皇帝方才那長眸含笑、輕言細語的情形。她的齒頰之間,還留著今日午後皇上賞給的蓮子鴨子的清香味兒去。
還有,當年她憑妃位,就能穩穩當當正位中宮,都是皇太後在身後一力扶持。為了立她為皇後,皇太後都不惜數次與皇帝翻了臉去。
她便垂下頭去,心下也有那般酸酸甜甜的軟和了去。
“便要前一重吧。我只要他們從此忘了對我的那些成見去,自此都能好好兒對我,我們便還都是親熱的一家人。”
德格與果新幾個對視了一眼,心下都是跳得慌亂。
“只是……要做那法子,終究還得用幾樣魘勝之物去——或者是發辮,或者是衣角。”
那拉氏便是早已堅定了心意去,可是事到臨頭,未必沒有心慌。
她指尖用力撚著念珠,長指甲與念珠相撞,發出凜冽之聲來。
這動靜叫她聽不下去,她怕這聲響叫她心慌,從而無法堅定下來了。
她便猛地將念珠向桌上一摔,再不數了。
“那都不難!我這幾年也有偶爾伺候皇太後梳頭的時候兒,但凡梳下來頭發,我都給藏起來。皇上也說,預備等皇太後八十聖壽的時候兒,要造金發塔,將皇太後這些頭發都給供奉起來去。故此我手裡本就還有!”
那拉氏說著,細細的眼底不由閃過一串寒芒。
“再說,便是將來有人發現,我也自可將皇太後這頭發的由來,全都推到永常在身上去!終究從她進宮以來,伺候皇太後梳頭洗臉這些事兒,皇太後都只叫她一個人去辦,倒用不上我了!”
德格與果新幾個又是對了個眼神兒,便也都點頭。
——只要能找到替死鬼,以主子中宮之尊,那這回的事兒便也自然會跟從前那些事兒一樣,終究有替死鬼去擋著呢,倒傷不到主子和她們自己這兒來。
“至於皇上的衣裳麼……”那拉氏閉了閉眼,“也不難。去翻櫃子,咱們宮裡還該存著幾神兒皇上的寢衣。只是這會子是在杭州呢,我倒是一時想不起來,帶沒帶出來。”
她跟皇上之間,雖說這些年磕磕絆絆地走過來,前頭有慧賢皇貴妃、淑嘉皇貴妃、純惠皇貴妃她們擋著;後頭又出了令貴妃……但是她好歹還是跟皇上誕育過那幾個孩子去的。
皇上那幾年好歹也偶爾過來,這便也存了寢衣在她宮裡。
德格忙親自拿了鑰匙,去櫃子裡翻。
實則德格也有些不放心,或者說又有些僥幸——這不是在南巡途中麼,她們必定是沒將皇上的寢衣一起帶來的。終究皇上已經多少年不翻主子的牌子了,帶著寢衣出來也用不上不是?
主子當真要用那法子咒皇太後,終究有永常在那替死鬼,倒也罷了;可是主子若將皇上也一併給咒了,德格她們自己倒也是不放心的。倘若今兒找不見皇上的寢衣,主子便不能也給皇上施法,那便也是好事兒,倒叫她能送松下一頭心來。
——終究,皇上不是皇太後。誰都不敢保證,給皇上施法能奏效了去。
德格揣著這個心思,到櫃子裡便簡單搜了一遍,自轉身去回了那拉氏,只說“果然沒帶出來。”
那拉氏卻垂下頭,抬手指了指炕衾上,“去最底下的抽匣裡,跟我的兩件舊寢衣裹在一處的,有一件兒皇上當年穿過的。”
德格心下轟然一聲兒。
閏二月十三日,皇帝和皇太後兵分兩路,各奔一處。
皇帝是帶著婉兮、語琴和容嬪,赴三潭印月和漪園;皇太後則帶著那拉氏赴六一泉、靈隱寺這一路來。
到了靈隱寺,德琳和尚又是親自接皇太後、皇後兩宮的駕。說了一會子佛法,皇太後也覺德琳說話中聽,這便兼之皇帝昨兒提起這個德琳是個妙人兒,皇太後高興之下,這便親賜德琳飯食。
用罷飯食,皇太後按著前三次南巡的老例兒,依舊賞下香金五十四兩。
那拉氏從進靈隱寺之時起,便是心不在焉。她一面是因不肯信漢傳佛法,另一面則是記掛昨晚安排好的施法之事——這會子皇太後的頭發、皇上的衣角都已經交出去了,說不定石匠已經要開始將這些魘勝之物封入橋樁去了。
皇太後賞完香金,便連永常在都跟著添了五兩銀子的香油去。那拉氏卻依舊站在那邊走神,便連皇太後都忍不住盯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