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凝輕輕撫了撫鬢邊的發,“總歸令貴妃隨駕南巡走的時候兒,必定將十六阿哥託付給與她交好之人去了。舒妃、穎妃、豫妃,都是跟她一脈。十六阿哥既然夭折了,想來必定與她們也都脫不了幹系去。”
永琪眼睛突地一亮,“舒妃!”
鄂凝含笑,輕垂眼簾,“我這會子懷著咱們的孩子,便是再想幫襯阿哥爺,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能說的便也是這些,至於該怎麼辦,交給誰去辦,終究還是阿哥爺獨力來周全。”
永琪親自送鄂凝出來,頗為情深意濃地捉著鄂凝的手,在月臺上說了好一會子的話,叮囑鄂凝好生養著,千萬別動了胎氣。
鄂凝心下滿足:她的主意,阿哥爺聽進去了。
銀環扶著鄂凝朝寢殿去,銀環小心地道,“……只是舒妃的妹妹終究是傅恆的福晉,又是四額駙的母親,若咱們阿哥爺不小心,豈不是要與傅恆一家為敵去了?”
鄂凝低低一笑,“你都能想到的,難道阿哥爺就想不到去?果郡王弘曕剛死,阿哥爺一時又失了個倚仗去,他目下才不會輕易與傅恆為敵去。”
“那,主子方才那番話……”銀環有些不解。
鄂凝輕哼而笑,“我那番話,自是繞著彎子呢。我不過那麼一說,自然知道阿哥爺不會得罪傅恆去。我就在賭,阿哥爺倘若要用我這個主意,他就得將勁兒偏一偏,使到別人身上去。”
銀環也是一眯眼,“留在宮裡,受令貴妃所託照顧十六阿哥的人,除了舒妃、穎妃和豫妃之外,自然還該有她宮裡的瑞貴人啊!”
鄂凝忙豎起手指,“噓……小點兒聲!別叫東屋的給聽了去!”
銀環眼珠兒一轉便笑了,“奴才明白了。主子的心意在這兒,只是當著阿哥爺的面兒,自然不能直接了說。”
鄂凝轉過迴廊,微微回眸朝東配殿看了一眼,輕哼了一聲兒。
她這也有孩子了,便更覺著英媛所出的五阿哥礙眼去。
阿哥爺若要防備十五阿哥,自然要與貴妃宮裡恩斷情絕去……那英媛的這位堂姐瑞貴人,自然就是那條最該斬斷的紐帶。
倘若瑞貴人出了三長兩短,到時候兒再放些風聲出去給英媛,叫英媛知道是阿哥爺所為——那英媛跟阿哥爺之間,便徹底完了!
因侍奉在皇太後禦舟之上,且出了那拉氏這樣大的事,故此婉兮雖說懸心小十六,可是這一路上卻也只能按捺。
便是每隔三五天,皇上都要來皇太後禦舟之上請安,與她相見。可是婉兮卻也不便當著皇太後的面兒再說到小十六去。
整個三月便這樣溜過去了。
到了四月,雖說已經到了山東境內,距離京師又近了。可是婉兮這顆等待的心,卻也繃得實在太緊。
快要繃不住了。
四月十三日,在德州地界,皇帝又來皇太後禦舟之上向皇太後請安。
便要在此地,皇帝與皇太後又要水陸兩邊分開。皇太後繼續走水陸,皇帝卻要登岸走陸路了。
婉兮終是再忍不住,向皇帝問起小十六來。
其實都不用婉兮問出口,只要看一眼婉兮的眼睛;甚或都不用看婉兮的眼睛,皇帝心下又如何不知道她在懸心何事啊?
皇帝自己的心已然先被巨大的哀傷湮沒,可是他卻又不想叫婉兮這會子就知道了——這還在途次之中,距離京師還有些路程。若是這會子聽見了,難保她不就此病倒在路上。
他已經失去了小十六這個孩子去,他絕對絕對不可以再失去她了。
皇帝這便強壓下心內的悲痛,拿出身為天子的強韌來,只含笑裝傻,“……宮裡送來的請安折,都說一切都好。你也知道,他們的請安折七天才一送,爺不及時告訴你,也只是因為便是告訴你了,也都是七天前的事兒了。”
“你別急,再過七天,咱們都用不著再等他們的請安折,咱們自己也都回到京裡了。”
婉兮一想也是;又想著陸姐姐也說過,沒有信兒就是好事兒。
婉兮這便笑了,含笑點頭,“那爺……就沒有旁的話兒,想跟我說說了?”
皇帝忍住一聲嘆息,伸手將婉兮抱過來,摁在懷裡。
雖說分開了這些日子,思念縈懷,可是這會子——他又如何還能與婉兮親熱去?
他不是不想,只是做不到……
皇帝在婉兮看不見的頭,“還是老話兒,你到底什麼時候兒再給爺一個孩兒去?”
婉兮羞澀,伸拳輕輕砸了皇帝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