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淡淡側開眸子去,“你不必問我。我又何嘗會左右你去?”
說這話兒的時候兒,拉旺為免小七尷尬,故意退開到一旁去,與同來自蒙古的阿哥丹巴多爾濟說話兒。
丹巴多爾濟來自烏梁海兀良哈部),祖上是成吉思汗的功臣,也是成吉思汗家族的女婿“塔布囊”,世代自認是成吉思汗家族的世僕。他們家如今是喀喇沁左旗的紮薩克,他父親和叔叔也都同樣是大清的額駙,他自己便是大清格格所出,故此他也早早兒就被帶進宮裡來養育。
而拉旺出自博爾濟吉特氏,正是成吉思汗的嫡裔,故此丹巴多爾濟在拉旺面前也都執臣僕之禮,兩人在上書房裡是最為要好。
丹巴多爾濟遠遠望著說話的這邊兒,不由得低聲與拉旺說,“……十一阿哥這又是何意?”
拉旺淡淡笑笑,“沒事。只是麒麟保從小也與綿錦相識,這便叫綿錦去探望罷了。”
丹巴多爾濟瞄著小七,緩緩道,“怎麼覺著七公主彷彿有些不願意似的?”
拉旺也望過去,目光裡閃過一絲隱約的惆悵,卻極快一笑,用笑意都給掩飾了過去,“怎會?是七公主一向端莊靜雅,不便在咱們這群阿哥面前隨意談笑罷了。”
叫這幫阿哥們這一渾攪,綿錦心裡倒是揣著這件事兒,有些放不下了。當晚散了學,她便也尋了個藉口,獨個兒朝承乾宮來。
好在舒妃的承乾宮跟婉嬪的寢宮,同在東六宮裡,距離也不遠,不用費什麼周章,她自己走著就過去了。
福康安見了綿錦來,先是一喜;可是抬眸往綿錦後頭一瞧,卻別無二人了,他眼底跟著卻又是一黯。
綿錦也正是心細如發的時候兒,瞧這他的反應,便有些蹙眉,“你說叫我來看你,我來了,你卻反倒有些兒不願意似的?”
福康安趕緊“嘿”地笑了聲兒,“哪兒能啊?我不是害著病呢嘛,這便腦子還有些木,臉上這肉都是僵的,管眼睛鼻子嘴,都不聽我自己使喚。”
綿錦聽他說得有趣兒,這便也笑了,“想你個活猴兒似的人,也有被凍成冰溜子的一天啊!倒真是‘蔚為奇觀’嘿!”
福康安咧了咧嘴。這綿錦跟小七朝夕相處下來,說的話兒和神情,果然有幾分小七的靈動了去。
——或許就是因為如此,便所有人都想將他跟綿錦送作一堆兒吧?
可惜,便是再相像的兩個人,在他眼裡,終究還都是截然分明的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影子再相似,也終究只是影子,代替不了他放不下的那個人去。
他垂下眼簾,沒話找話道,“怎麼你自己出來了?好歹你也是皇孫女,也不興叫你一個格格自己在宮裡這麼走動的吧?”
綿錦點點頭,“令娘娘給七姑姑和九姑姑都派了活計,叫她們預備過年的節禮呢。令娘娘的活計派的急,活兒又多,七姑姑和九姑姑兩個都忙活不過來了。”
福康安呆了呆,心下也是一沉。
他卻又努力地甩頭一笑,“那她就連一句話兒都沒說過麼?”
綿錦想了想,卻是紅了臉,緩緩道,“七姑姑只說,‘麒麟保太淘了,是該有個人兒好好兒看著他,管管他去’。”
福康安便是一呆,傻傻地明知故問,“她這話又是何意?”
綿錦的臉便更是紅了,“七姑姑說,叫我來看你的話,便好好兒勸勸你,叫你從此安分些吧。都不小了,這又是宮裡,已是不可再造次。要不,也是叫你家裡跟著一起為難去。”
福康安何等聰明,將這前後兩句話給捏在一起,便也更加明白了。
他登時雙眼緊閉,驀地就躺了回去。
——小七是將這話兒遞給了綿錦去,小七是叫綿錦來管著他!
他不要,天殺的,他才不稀罕!
“你走吧。”福康安忽地開口,一改之前的熱絡,已是冷若冰霜。
綿錦有些沒反應過來,盯著他後背愣住,“……你說啥?”
福康安便惱了,忽地坐起來,拍著炕沿兒叫,“我說,叫你走啊!”
綿錦呆呆望著福康安,“……不是都說,是你盼著我來麼?我既來了,你幹嘛這麼對我?”
福康安笑起來,“你這不是已經來過了麼?我謝謝你!那你現在就可以走了,我再謝你一倍,行不行啊?”
綿錦惱了,站起身來,“要不是看你尚在病裡,我也不饒你!”
綿錦好歹也是皇孫女,正正經經的皇家格格,哪兒受過這個去。
“虧我還特地一陣一陣替你繡了那麼厚的鞋墊兒去!”
福康安兩耳邊便是一片炸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