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些天來頻頻來見皇上,為的就是規勸皇上。怎想到,皇上竟連續這麼些天避而不見……”
也毫不留情地指摘了皇帝去,那拉氏終於長出一口惡氣,心下舒坦多了。
皇帝也笑,笑得卻是陰晴不定。
“真是朕的好皇後,不愧中宮之德!”
那拉氏站得更直了些,“謝皇上誇贊,這都是妾身應當做的。”
皇帝冷漠地別開頭去,“朕要去乾清宮恭讀聖訓,便不留皇後了。”
那拉氏便也微微蹲了蹲身,“妾身恭送皇上。”
皇帝坐肩輿離開養心殿,長街風冷,吹打在皇帝面上。
皇帝幽幽盯著毛團兒,“……朕從未有如此厭惡一個女人。”
毛團兒靜靜聽著,低低垂首,“奴才只知道一個理兒:這天下,是皇上一人的天下。”
因著過年,皇帝前朝事務又多,於是這一次大吵之後,皇帝竟也將怒火都完美地按捺住了,再沒表露過一點出來。
那拉氏自也認為皇帝知道他理虧,這便也接受了她的說辭去。
她自己心下都為自己恪盡中宮之責的美德而十分自得。
終究這會子皇太後年歲大了,這個天下,有資格規勸天子的,唯有她一人。
年底祭太廟,皇帝再度進齋宮齋戒。這三天當中,皇帝當真沒有再處理旁的“雜事兒”,除了格外問了問西域那邊的幾件事之外,便再沒旁的什麼瑣碎事兒去了。
那拉氏聽了便也高興,更以為是皇上終究還是聽了她的話去,不敢再不謹慎敬天了。
福康安在宮裡這一養病,就養到了過年去。這二十多天裡他千方百計想要見到小七,卻終究都不如意。
不過他也不急。反正就要過年了,他倒是不信到時候還見不到她去。
福康安這般在宮裡延宕了二十多天,傅恆雖說天天進宮當值,卻終究只能走到軍機處和養心殿,後宮對他來說,是咫尺天涯。
他放不下心去,這便也只能回府裡與九福晉商議。
九福晉聽了也只淡淡垂首,“這樣寒冬臘月的,麒麟保掉進井裡去,雖說表面上是看不出什麼來,可誰知道內裡有沒有什麼大礙呢?老爺又何苦著急,就叫他在宮裡養著就是。總歸在宮裡,也有最好的禦醫不是?”
“況且有我姐姐在宮裡,再加上令主子的照拂,這便也沒有什麼不方便的。”
傅恆靜靜望著蘭佩,“福晉,兒子再是個猴兒精,卻又焉能瞞過你我這當阿瑪、額孃的去?我就怕他這是想著招兒地留在宮裡……這會子宮裡忙著過年,原本就看顧不過來,倘若他有半點行差踏錯,咱們又如何擔待得起?”
蘭佩倒笑,“老爺,瞧您說的!他便是在宮裡延宕些日子,又能做出什麼去?他雖說淘氣,可一向卻也分得清緩急輕重,他才不至於行差踏錯了去。”
傅恆垂下頭來,半晌,緩緩問,“……福晉,你是不是跟康兒一樣,也還不甘心去?”
傅恆這一問,倒叫蘭佩也是梗住。
蘭佩回首望向窗外,心下也是無聲地問自己:蘭佩啊,原本兒子受傷,你作為母親,最想做的就是將兒子接回到自己身邊兒來,由自己親手照料才能安心。可是你這回,怎麼竟然當真能狠下心來,就將兒子留在宮裡了?
蘭佩輕輕閉了閉眼睛,卻笑著掩飾,“老爺說什麼呢,我還有什麼不甘心的呀?如今七公主和九公主都已經許了人家,八公主又將麒麟保給推井裡去了……我便已是再沒旁的指望去了。”
傅恆微微皺了皺眉,“福晉,大哥的兒子明亮從鑾儀衛冠軍使的職位上,署理正紅旗滿洲副都統,那也有大哥剛剛溘逝的緣故……並非只因為他尚了多羅格格,為多羅額駙去。”
蘭佩揚了揚眉,“我知道。大哥過世,自然是明亮襲職;便如四哥身後,是明瑞承襲了承恩公去——總歸咱們傅家的子侄,要麼是憑著額駙的身份得了職銜去,要麼就是在西北憑搏命得來的軍功。”
“可是咱們麒麟保呢,他承襲不了老爺您的世爵,他若也不是額駙的話……那他眼看著這便滿了十三歲,可不是要上軍營效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