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輕輕嘆口氣,“這就是滿人男子,首重不是血緣,更不是姻親,而是軍功。從前大金川之戰後,九爺軍功卓著;而今,兆惠將軍大功告成,皇上對兆惠將軍的信賴暫且超過九爺去,亦是人之常情。”
婉兮心下何嘗不明白,當年的大金川之戰,因是皇上登基後第一次重大戰事,且有訥親那樣的人反例在先,故此整個大金川之戰的功勞都記在了九爺的頭上;可是事實上,直到今日,朝中依舊有人非議,認為九爺不配以金川之功,位極人臣。
九爺在大金川的表現,與兆惠在西北的鐵血搏命比起來,實在是略有一點蒼白。
這會子九爺需要一場同樣重要的大戰,需要一份比大金川更輝煌的軍功,才能將皇上的信任重新攬回來;才能平息得下這前朝的非議去。
可是婉兮私心下……又如何捨得期望九爺終究還有一日,要再沙場拼殺了去?
此時江山安定,再有大戰的擔心暫且不必要;可是便只是這樣想一想九爺再度披掛上戰場的念頭,婉兮心下都已揪在了一起去。
但願不要。
永遠不要。
婉兮率領眾人回園子裡去,婉兮的目光靜靜瞟過眾人。
玉蕤點頭輕笑,“……蘭貴人沒來。”
婉兮終於輕輕一笑,握了握語琴的手。
皇帝走了,園子裡短暫地熱鬧了兩天,就又安寂了下來。
清暉閣那邊卻鬧起來了。
起因就是在蘭貴人的病上。
蘭貴人在二月十八當天一早,就發現自己起了一臉的紅疙瘩。害得她都沒辦法去送皇上,連與皇上說一句話的機會都錯過了。
太醫們看診下來,只說怕是蘭貴人吃錯了東西。雖說這紅疙瘩不打緊,害不到身子去,只是卻需要小心調養;尤其不能抓撓,若撓破了,容易在臉上坐疤。
——臉上坐疤,雖說不是能害性命的病,可何嘗不是後宮女子最怕的?
況且蘭貴人以皇太後本家晚輩的身份入宮,對自己的未來還抱有那樣大的憧憬;這會子還沒能得寵呢,若是臉上坐了疤,又當如何?
她叫人細細查了自己這些日子的吃食,查回來的結果,果然與她自己想的一樣兒。
“我就知道,絕不可能是我自己吃錯了東西!我在這宮裡又不是頭一年了,我至於連東西都會吃錯麼?”
蘭貴人眸光轉黯,“……必定是有人害我!”
可是這清暉閣裡,這會子豫嬪隨駕謁陵,二月十八早上她臉上起了疙瘩的時候兒,豫嬪還沒回來呢;而語琴又帶著永璐在二月十五就搬到“天然圖畫”去了。
此時清暉閣這院子裡,只剩下她和鄂常在兩個。
蘭貴人猛地一拍桌子,“難道,是鄂常在?可是,我與她又有什麼仇,她何苦這樣害我?”
“若不是她,慶妃和豫嬪在日子上卻都合不上……還能是誰。”
蘭貴人位下女子喜格也是垂首想了半晌,“……奴才方才倒是瞧見,鄂常在是滿面喜色回來的。奴才悄悄兒跟孤鶩打聽了,說原是皇上臨行的時候兒,賜下了一個荷包給鄂常在。”
蘭貴人一挑眉,“皇上賜荷包給她?憑什麼?”
喜格回道,“奴才聽著孤鶩說,是因為皇上清明節也想到了五阿哥剛夭折的那個孩子。而當時鄂常在也在五阿哥所裡,幫襯著五阿哥的福晉,倒是將五阿哥所裡打理得井井有條;便是五阿哥剛失了孩子,還能無後顧之憂,安心跟著皇上去謁陵,皇上說也有鄂常在的一份兒功勞。”
“故此皇上這便隨手從自己腰帶上扯下一個荷包來,這便賜給鄂常在了。”
蘭貴人聽著聽著,便幽幽地笑了。
“說起來,她在這宮裡寂寞的年頭,比我倒是長太多了……與她一起進宮的揆常在都已經撒手人寰,她卻還在頑強地堅持著。
“只可憐進宮這麼多年了,依舊只是個常在。更可憐的是,自己的叔祖父是皇上最恨的大臣之一;而自己的阿瑪和伯父,前後腳被皇上賜了自盡。”
“這樣的人,竟然還能在後宮裡這樣頑強地活下來。若換了旁人,早窩囊死了。這樣頑強的人,怕是總覺著自己依舊還有複起、得寵的一天吧?”
喜格也是點頭,“她雖然進宮多年不得寵,可是她也終究還不過三十歲。主子忘了,豫嬪進宮都三十歲了,依舊還能得寵,懷過皇子;如今和貴人進宮也二十七歲了,皇上這不是也帶著一起謁陵去了?”
“有這樣的先例在前,也難怪她心裡還敢存著這樣的念想去。便是因為這樣的念想,她才能一直頑強地堅持到了今日吧~”
蘭貴人便也笑了,“還有一宗:你沒瞧她這會子多熱衷那五阿哥所裡的事兒?她與五阿哥的嫡福晉是親堂姐妹,她怕是也指望著五阿哥呢……多一宗指望,人就會變得更頑強些。”
喜格便啐了一聲兒,“這樣說來,倒有可能就是她幹的!她自己今兒得了恩賞,卻故意攔著不叫主子去送皇上……她就是擔心主子若去了,皇上便看不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