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丹落淚,顧不得頭上發髻和釵環,已是叩頭在地,“奴才明白的,奴才絕無此意。”
愉妃卻彷彿不是在與三丹說話,而是在自言自語,“……便是這次我被挪出儲秀宮了,也只是因為那鐘粹宮終究是皇貴妃的寢宮了。那蘇婉柔可是除了繼任皇後待期之外,咱們本朝頭一個獲得冊封的皇貴妃啊,那麼說起來,這位分倒是已經超過高雲思去了。”
“高雲思她,即便是初封貴妃,卻也不是經過冊封的皇貴妃啊。那鐘粹宮,就理應已然高於儲秀宮了,是不是?”
說到此處,愉妃便笑起來,極力地自我安慰,極力地想要抹去面上語中的哀慼。
“……其實不止如此啊,當年皇上剛登基時,先帝的太妃們還沒有正式挪進壽康宮的時候兒,依舊還住在西六宮裡;而我們這些皇上的嬪妃,便統住在東六宮。那鐘粹宮,最初那會子也曾經是高雲思暫居過的寢宮呢。這樣說起來,那鐘粹宮倒比儲秀宮還在先!”
那會子鐘粹宮以貴妃高雲思為首,當年同樣為漢女的蘇婉柔還是純嬪,隨高雲思居住。
“那我便是挪過去,也還是皇上依舊重視我母子,沒有半點遷怒、降格之意!三丹啊,你說,是不是啊?”
三丹早已額頭磕紅,淚流滿面,哪裡還敢再說個不字,只一徑順著主子罷了,“……是,主子英明。皇上他,必定是這個意思。皇上只叫主子越走越高,皇上心下只對咱們五阿哥越來越重視。是這後宮裡其他的主位、其他的皇子,都比不上的。”
愉妃終於舒心而笑,站直了身子,垂眸望住眼前的三丹。
“快起來吧,你怎麼還跪著呀。鐘粹宮那邊兒還等著咱們過去歸置呢。”
“罷了,這儲秀宮此時已是如此破敗陳舊,風水也早轉了。咱們還留戀什麼?走吧,咱們回咱們的鐘粹宮去。”
儲秀宮裡這樣一番折騰,同在西六宮的婉兮自是很快便得了信兒。
稍後待得愉妃回到了鐘粹宮去,那鐘粹宮裡傳出了動靜,語琴等人才知道。
語琴這便又急急回永壽宮來,問婉兮的看法。
婉兮倒是淡淡一笑,握了握語琴的手,“愉妃那麼捨不得儲秀宮,那姐姐呢?姐姐還是比愉妃更先住進儲秀宮裡去,當年一進宮便是在慧賢皇貴妃位下學規矩。姐姐要不要也去看看,憑吊一番?”
語琴的臉都紅了,拍掉婉兮的手,“呸,虧你還來打趣我!”
婉兮執蘇繡團扇,笑得捂住了臉,“姐姐為何不能一笑?這事兒,難道姐姐聽了,心下不痛快麼?”
語琴便也笑了,“自然是痛快的!還以為也就昨兒在園子裡,咱們折騰鄂常在那一出戲罷了;哪兒想到,皇上早在宮裡另外給愉妃預備下了另外一臺戲。今兒啊,我都不用去瞧愉妃那張臉,都能想象到她有多氣急敗壞了!”
婉兮垂首,笑意漫延。
語琴無奈地搖搖頭,“虧咱們昨兒還在園子裡折騰得那麼熱鬧,自以為那出戲唱得也算不錯;哪兒成想,終究都比不上皇上一根小指頭去。”
“這樣回想起來啊,咱們跟昨兒在‘萬字房’西邊兒那水上戲臺上唱戲的戲子,倒沒什麼區分去了;人家皇上壓根兒都離席了,敢情是早就在宮裡都安排好了。便沒有咱們那一出戲,皇上這邊兒該折騰的也早就折騰完了。”
婉兮明白,將愉妃的東西從儲秀宮折騰到鐘粹宮去,那沒個十天半月的都折騰不完,可見皇上下手更早。只是這些別說愉妃自己完全沒聽得見風聲去,便是連婉兮和語琴她們都被瞞住了。
語琴嘆了口氣,“皇上啊,終究還是替你顧著胎氣,便什麼都不想叫你操心,暗地裡早就佈置完了。虧咱們昨兒還那一頓折騰……怪不得皇上一開場就離席了,他啊是用不著看,也捨不得看你被驚動了去吧。”
婉兮低低垂首,努力控制著笑意,“總歸,我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語琴除了嘆氣還是嘆氣,“這會子啊我倒慶幸昨兒那出戲,是我出頭來演,沒驚動你;要不然若是你出頭啊,我都擔心皇上給攔下來。他啊,之所以不動聲色,就是不想叫你驚動著呢。”
婉兮眸光含笑,“所以昨兒看見姐姐唱唸做打均得宜,皇上這才放心而去啊。由此可見,皇上可是信得過姐姐去呢,將那麼大個戲臺子都空出來,可著姐姐揮灑呢!”
“呸!”語琴紅了臉,揚手又作勢拍打了婉兮一下兒,“我再揮灑,他老人家也不稀罕看啊!……不過若是你擔綱,他才不會走呢。”
婉兮連忙撒嬌,“姐姐千萬別這樣說……皇上昨兒離席,那是為了策問舉子們去呢。”
語琴便又啐了一聲兒,“你不說這個,我還作罷了;偏你要說這個,那我就更不依了!皇上策問舉子在哪兒啊,那不是得在太和殿麼!太和殿在哪兒啊,那是在宮裡啊!——可是皇上昨兒又是在哪兒呢,他是在園子裡啊!”
“所以我說啊,他才不真的是為了什麼策問舉子而離開的,他就是心有成竹之外,又不稀罕看我演戲,這便藉故退開了……”
語琴當真句句在理,婉兮都沒辦法反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