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貴人便含笑點頭,“其實從我進宮以來,皇上對我好,又有令貴妃你這樣一個知心人,我倒沒什麼不快意的……除了,那皇後的宮裡,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兒!”
“我啊,如今在這後宮裡,最大的心願也就是能逃出她那宮裡去,不用每日裡再被她折磨,就夠了。”
婉兮聽得心驚,“……她,難道還罰你的跪?”
和貴人聳聳肩,“總歸她們每日早晚去拈香拜佛,我是不肯跪的。她便說,我若不願到佛前跪,卻也沒有叫我單獨一個不跪的道理;便每日她們拜佛的時候兒,叫我在自己寢殿門口的廊簷下跪著。”
“她拜完了佛,若想起來了,還能叫人讓我平身;有時候兒她若是忘了,可能一兩個時辰,都讓我那麼跪著。大不了到時候兒說一聲兒‘她忘了’……”
婉兮聽著也是皺眉。
婉兮自己雖說是漢姓人,可還好歹是內務府旗下的呢,這些年來卻還是被那拉氏看不上;這和貴人,血統和相貌與滿人距離更遠,信仰和生活習慣更是全然不同,那拉氏便更如眼中釘一樣兒,怎麼都看不順眼了。
而這樣的偏見,是根植在骨子裡的,根深蒂固。甚至都不會隨著歲月的老去而又所更改,甚至反倒更有可能會變本加厲。
婉兮忍住一聲嘆息,拉住和貴人的手,“不說那些不高興的了。走,我帶你去看看我這永壽宮去。”
說起來從和貴人正月裡進宮,這幾個月來就都是在園子裡的;這會子皇上才正式帶著後宮們一起回宮來,那和貴人倒是第一回 正正經經來參觀這永壽宮。
和貴人看過了婉兮宮裡那些花花草草、飛鳥遊魚,還有貓狗熊猿的,也是驚得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婉兮含笑,“我這宮裡就是亂糟些,叫你見笑。”
和貴人卻含笑搖頭,“真好,我真喜歡。”
和貴人深吸一口氣,轉眸凝注婉兮,“我又想起我從小兒在西域的日子了。那時候可以在天山下、大草甸子上策馬賓士的日子。”
宮裡雖好,可是跟那天山之下的蒼茫大地比起來,終究狹仄了。況且這宮裡所有的一切,都與和貴人從小所經歷的,迥然不同。婉兮能理解和貴人此時的心情。
便是金玉滿屋,又如何比得上本生本土去?
婉兮輕輕拍拍和貴人的手,“那以後,你若得了空,便也常來我這永壽宮裡走走。”
和貴人卻是冷笑,“我自然想,只是怕有人不給時辰!我終究是她宮裡的貴人,便是踏出她那宮門半步,也得請她的旨意啊!”
“況且我說是來令貴妃娘娘的永壽宮了,她又不定如何想什麼去,又要如何對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了。”
兩人並立說話兒,冷不防卻傳來一串兒孩童清亮的稚音。
“蝴鐵兒,還有蜜蜂兒!”
兩人回神,婉兮這才留意,原來和貴人身邊竟然聚攏了幾只蝴蝶和蜜蜂來。
而那個大喊的人,正是啾啾。
劉柱兒忙帶了太監,拿了網罩子上前粘住了蜜蜂兒,不叫蜜蜂蜇了人去。
婉兮不由得垂眸含笑,“阿窅貌美如花,身上更是香氣醉人,便連蝴蝶和蜜蜂都抗拒不得了呢。”
婉兮話還沒說完,啾啾已經從月洞門一路小跑到了臺階前。也顧不上小心看著腳下的臺階,只仰高了頭,滿眼閃光地盯住和貴人,“……香!好香!我沒聞見過!”
啾啾這會子眼睛是不好使的,整個人都是跟著鼻子走的,這便險些一個跟頭卡在臺階上。
伺候啾啾的兩個嬤嬤嚇得趕緊跑上來,先一把都抱住了啾啾,這才跪倒下來請安和謝罪。
婉兮含笑,“你們都起來吧。是她自己不小心,這會子就顧著和貴人身上的香了。”
和貴人也驚訝住,望著還不滿兩周歲的啾啾。
婉兮含笑解釋,“驚著你了吧?這是九公主,小名兒叫啾啾。從小兒啊就長了個好鼻子,就愛聞香味兒。”
“她這會子也跟那‘狂蜂浪蝶’一樣兒,是抗拒不了阿窅你身上的香氣了呢。”
和貴人便笑了,躬身,拉住了啾啾的手。
啾啾自然是求之不得,上前趕忙貼住和貴人的衣袍,深吸幾口氣,“……香!卻不嗆鼻子!”
婉兮笑著啐,“還不給你和娘娘行禮請安!”
啾啾這才顫顫巍巍行蹲禮給和貴人請安。
可是走路剛走穩當的小人兒,這樣的深蹲禮如何能行得穩當呢,結果還沒等蹲下去呢,就整個人“邦當”歪倒在地上了。
婉兮這個無奈,忍不住笑,“你呀,從前不是叫‘搬不倒兒’麼?今兒怎麼還是倒地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