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早膳的時候兒,高雲從來回話。
高雲從說,皇上早上三點多就起來忙國務,軍機處半夜就送進緊急的軍報來;高雲從說皇上忙過頭午這一兩個時辰,再去暢春園給皇太後請過安,就過來。
婉兮明白,皇上昨天才迴鑾,這兩個多月京中也積壓了不少事,需要這會子第一時間處理;皇上要去給皇太後請安,也是緊著要將多貴人的孩子沒了的事兒稟報給老太太。
婉兮一邊簡單吃些黑米粥和新醃的醬黃瓜扭兒。可是嘴裡卻覺著沒有滋味兒,便問劉柱兒,“今年醃鹹菜,難不成用了新缸麼?怎麼一點兒醬香味兒都沒有?”
高雲從便以為是婉兮不高興了,這便趕緊趴地下磕頭,“奴才鬥膽,皇上今早上是真的有要事——九月初一日,江西巡撫阿思哈,祭城隍拈香畢,竟然遭手下斧擊。這事兒有些邪性,皇上需要親自過問。”
“二來,西北定邊將軍找回送來奏摺,說大小和卓兄弟已經被巴達克山擒獲了!”
婉兮也是歡喜得將粥碗都墩在桌上,“當真?原來是這個!你個高雲從,渾說什麼呢,我哪兒不高興了?我這會子高興還來不及呢!”
高雲從這才歡歡喜喜地請跪安,告退出去了。
天亮了,陽光映在窗上,彷彿小姑娘頰上新勻的胭脂。
婉兮一時歡喜不禁,難得今兒又多添了一碗粥;先前吃著沒有滋味兒的醬黃瓜扭兒,這會子吃起來也是脆生生又醬香滿口了。
許多天沒這麼好好兒吃過一頓,婉兮吃完了,心滿意足叫撤了膳桌去。這便又習慣地摸著肚子,垂首與孩子說話兒。
——肚子吃撐了,佔不佔孩子的地兒?擠著他沒有啊?
這已是她這些個月來固定的習慣,尤其是四個月前後有了胎動之後的必行功課。
婉兮知道,孩子會聽見她說話的聲音,而且每每都會有回應。
只是這幾天來,孩子的回應有些微弱了。她也問了母親、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他們都笑說“無妨”,說孩子即將降世之前,也會自己積攢力量,有的孩子幹脆也長長睡一覺,好幾天都不再亂動了,直等著宮縮疼痛來叫醒,這便出世了。
可是今兒,婉兮垂首拍著肚子說了好半天的話,肚子裡竟然半點反應都沒有!
婉兮大口吸氣,警告自己要冷靜。
說不定時辰還早,所以孩子便也沒睡醒呢。
別說胎兒,便是永璐、小七他們這麼大了,有時候早晨還不願意早起;便是見她去了,也要裝睡,一動不動呢。
尤其是天涼的時候,總要她去拍好幾回,甚至將冰涼的手伸進被窩裡去,才肯醒來呢。
婉兮便放柔了聲音,更加小心地與孩子說話兒,“……小家夥,醒醒啦。為娘不打擾你,但是你也該起來活動活動再睡,啊。踢額娘一腳,或者給額娘一拳啊,乖。”
可是那肚子裡的小世界,依舊靜靜的,毫無動靜。
婉兮便是再想冷靜,這一刻卻也做不到了,她忙揚聲向外喊,“玉蕤,去請守月姥姥和守月大夫進來,快啊!”
婉兮再醒過來的時候兒,窗外已是陽光轟然升起,那光盛大地穿過窗欞來,晃得她有些睜不開眼。
眼前,她的“五福堂”裡已是聚滿了人。
皇帝得了信兒便跑過來,一隻腳上的靴子已是不知丟到何處去了。
他坐在炕邊兒抓住婉兮的手,另一手在婉兮的腕上按著。
實在是按得太久,歸雲舢不得不磕頭請求,“微臣鬥膽求皇上,暫時請聖上撤了手吧。不然兩手血脈相連,微臣這邊的脈象便也不實了。”
皇帝這才倏然地鬆了手,卻是回眸望住歸雲舢,半晌才道,“……小歸啊,朕也研習醫理這麼多年,可是今天,怎麼摸不著脈了?”
歸雲舢連忙叩首,“是皇上牽掛令妃娘娘太甚所致。還請皇上暫退一步,將此事交給微臣吧。”
皇帝點頭,竭力控制住心緒,只坐在畔扶住婉兮,將婉兮的頭靠在他懷中。
歸雲舢跟幾位守月大夫都摸完了脈,各自對視一眼,這便都跪倒暫請到外間開方。
皇帝便跟出來,將婉兮託付給了婉嬪。
這會子玉蕤和語琴等人,終是年輕,心已然亂了。
皇帝跟到外間去看太醫開方,幾個太醫都跪奏,說脈象虛弱,卻不是婉兮本體所致;而是胎裡的脈不足了。
皇帝長眸圓睜,“直接說!”
幾個守月大夫都看向歸雲舢,歸雲舢只得硬著頭皮叩首道,“……胎動已停,脈象也已經極其微弱。微臣鬥膽回皇上,微臣是擔心令主子的胎,心跳已然停了。”
守月姥姥也已經出來,同樣跪倒在地磕頭。
“……憑老奴這些年的經驗,老奴摸著令主子的肚子,怕是胎位轉了。便如幾位太醫所言,怕是臍帶繞了皇嗣的頸子,故此皇嗣喘不過氣來,這才心跳都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