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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3章 至今蓮下有香塵

皇帝一向是個兢兢業業的天子,登記四十年,無一日不勤謹。可是正月十六這一日,皇帝實在是傷到了心底,故此整日初下旨安排二月經筵之外,這一日甚至將所有的朝政都暫且放在了一邊。

只為女兒的長別而痛楚;

只將剩下來的時間,回宮去陪在婉兮身邊。

身為夫君和父親,這一日的他,寧肯選擇放下身為天子的責任,只沉湎在對女兒的懷念裡。

皇帝如此,婉兮縱然早已疼得心魂俱碎,可是卻反倒要在皇上面前強撐著。

因為她可以病,她有的是時間將養,還有婉嬪、穎妃她們這一班好姐妹陪著她;可是皇上卻並不得。

皇上為了小七,將元宵節的筵宴都推遲了。那明日一早,皇上總要回圓明園去,將他身為天子的這些“禮”,繼續完成了去。故此皇上怎麼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心碎病倒?

國不可一日無君,若皇上病了,大清的天就塌了。

故此婉兮反過來倒要安慰皇帝。她只竭力平靜地,將小七從小到大的往事,挑那些歡喜的,靜靜地、絮絮地講給皇上聽。

皇帝又何嘗不明白婉兮的心意,他更是不能不顧著婉兮的身子。

他自也是想竭力控制自己,只是——小七終究是他與九兒的第一個孩子啊,是九兒進宮十五年才盼來的第一個孩子啊!

雖只是公主,不是皇子,可是這個孩子在皇帝的心中,地位實在殊為重要,便是皇帝再是自制之人,此時此刻卻也無法平複下來。

最疼痛的時候,既不能用口喊疼,也不可令目落淚,以他的性子,便只可寄託於筆墨。

婉兮懂他,這便備好了筆墨,親自陪著他,看他以筆墨來宣洩悲慟。

皇帝親筆為小七寫下兩篇祭文。聲聲淚,字字殤。

第一篇中道:“昨從葉軫,臨視沉痾,五日為期;才回春馭,一暝不視,遽掩夜臺。悵椒庭褵帨之懸,祗周廿歲;溯綺戶絲緡之降,甫越五秋。撫繐悵以月悽,睠雕筵而雨涕。用頒奠醊,深愴衷懷……追示疾之音容,依依在目;憶弼齡之婉娩,忽忽經心。”

文中寫及皇帝在小七薨逝的五天之前,亦即正月初五日,正趕上立春,皇帝還曾親自出宮,到七公主府去看過七公主……哪裡想到,剛過五天,竟然已經父女永別,天人相隔。

皇帝最難過的是,小七剛剛二十歲,且下嫁不過五年,一切還都是最好的年華,卻竟然就這麼早地去了……

皇帝用了“雨涕”這樣的字眼,放下天子顏面,毫不掩飾地寫明瞭自己曾扶棺大哭的那一幕。皇帝不介意讓天下人都知道,那一刻他的天子之尊,都比不上身為父親之慟。

皇帝一回想起小七病中的音容笑貌,彷彿依舊在眼前;再回想起她小時候,儀容柔順的模樣,就更是心中怎麼都難以忘卻的啊。

第二篇祭文中,皇帝寫道:“愛鐘設帨,緬婉淑之遺型;哀溯結縭,嘆韶華之短景……值發春而往視,尤冀溫回;指生魄以親臨,竟傷奄逝……蕙畹切茹酸之痛,荃餚涓薦潔之辰。”

皇帝在這第二篇祭文裡,更是直言不諱對於小七的“愛鐘”之情。再度講到正月初五立春那日,明明剛去看望過女兒,還指望著萬物複蘇的好兆頭,能叫女兒的身子漸漸好起來,卻哪裡想到,竟沒能等到這一天,僅僅五天之後,就父女永訣了。

皇帝自己寫罷祭文,扔了墨筆,自己都不忍再看一遍。

因為那一字字一聲聲,就是一寸斷腸啊。

婉兮更是早已被淚水模糊了視野,連第一遍都不敢完整地看完。

這麼多年啊,她陪著皇上經歷過這麼多的事,何曾見過皇上如此失態,一再地大哭出聲,淚如雨下……

女兒雖年輕而逝,叫人疼惜,可是生在帝王家,卻得如此一位疼愛她入骨的父親,那麼女兒來這人間一趟,也算什麼都值得了。

為了還沒舉行完的元宵節各項節禮,皇帝不得不當晚再從宮裡返回圓明園去。皇帝臨走問婉兮對小七的喪事還有何心願,婉兮只平靜道,“蓮生已去,不能複生,那爺便將給蓮生的憐惜,多分給拉旺一些去吧。那孩子也是命苦,與蓮生這才剛作了五年的夫妻去……”

拉旺是乾隆十九年生人,到如今也剛滿了二十歲。

一個出身高貴,身為外藩親王的男子,卻在二十歲就失去了今生摯愛。又如何捨得看著那孩子在未來那麼漫長的人生中都孤單一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