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就著祥答應的話茬兒淡淡道,“媳婦也是聽說,自從戴佳氏薨逝之後,樂儀自恃曾經是戴佳氏身邊伺候的上差官女子,這便在舜英面前,也以姑姑自居,言行之間諸多不敬公主之舉。”
祥答應便也道,“……小妾也是親眼看見,那樂儀自己發脾氣掉眼淚,不是她自己到八公主面前去認錯,反倒她要八公主到她的耳房裡來哄著她、求著她。”
“樂儀如今在鹹福宮裡的架子,倒叫小妾時時覺著恍惚,究竟鹹福宮裡是以八公主和小妾為主子,還是以她這個資歷深厚的官女子為主子去了?”
此時此景,永常在對著祥答應,是滿心的驚愕。
這是她給自己設計好的,去向皇貴妃賣好的機會,可是從哪兒鑽出來個祥答應,竟將一切功勞都給搶去了?
甚或,這個祥答應還做出一副豁出自己去,也要幫皇貴妃辯白的架勢,倒是比永常在自己設計好的法子更進了一步去。
不甘心什麼都被祥答應給搶去了,永常在咬咬牙,終是上前向皇太後行禮說,“不瞞皇太後,那樂儀還曾經趁著小妾進圓明園,替皇太後給皇上賞賜東西的機會,攔住過小妾,淨說一些有的沒的去……”
皇太後挑眉,“哦?她攔住你說什麼?”
永常在咬咬唇,“自是因為小妾進宮以來,都在皇太後跟前伺候,那樂儀便以為只要攀附了小妾去,就能在皇太後跟前說上話!她說她想出宮去,為了能出宮去,她願意為皇太後效力……”
皇太後一拍迎手枕,“她這什麼話?我又有哪裡需要她去效力去?”
永常在小心翼翼地想了想,終究還是道,“,從前忻貴妃在生的時候兒,與皇貴妃娘娘曾有些齟齬。而她作為忻貴妃的身邊人,自是什麼都知道。”
“她說她願意將忻貴妃所知道的那些有關皇貴妃之事,全都稟告給皇太後來……”
皇太後雙目圓睜,“我要她那些話做什麼?她又為何以為我會聽她那些胡話去?”
婉兮也靜靜抬眸,望一眼皇太後,又看一眼永常在去。
永常在滿臉驚慌和無辜,忙跪倒在地,“……小妾可不敢說,這些話自都是的,絕不是小妾自己心裡的想法兒。”
皇太後點頭,“你說就是!”
永常在很想抬頭看一眼婉兮的神情,卻忍住了,只幽幽道,“,忻貴妃生前說的,說皇太後一向希望後宮裡主事的是滿洲名族,絕不可是漢女,更不該是辛者庫那樣的奴才……所以,皇太後必定想知道皇貴妃娘娘舊日那些事,正好叫皇太後得了機會,將皇貴妃娘娘給……”
皇太後一愣,尷尬地望一眼婉兮,立即說,“她竟敢說這樣的話,那她就是該死了!”
樂儀死了,被皇太後下旨給賜死的。
宮裡給出的說法兒是:鹹福宮原本不住人,是皇帝的藏琴之處。後來因住進人去了,皇帝倒去的少了;而內務府裡管著名琴的官員們,因也不便隨意進出鹹福宮,這便對鹹福宮中所藏的名琴查驗得沒有那麼勤了。
今年端午姐後,內務府官員常規前來檢查名琴,卻發現一把禦藏名琴竟被摔壞,且連琴絃都斷了。
鹹福宮裡好幾個婦差和太監都出首告發,說是見過樂儀走進琴室去,擺弄過那把禦用的名琴。
——樂儀最後就是被那斷了的琴絃,給勒死的。
鹹福宮裡人都傳說,樂儀死的時候甚為痛苦。那琴絃是活生生勒斷了她的喉嚨,她原本彷彿還有許多話要講,還有許多委屈要吼出來似的,結果全都被勒在了喉嚨裡,再也沒機會發出聲來。
琴絃,原本該彈奏出這個世上最動聽的樂音,可是最後送樂儀上路的這一根琴絃,最後卻是“彈奏”出樂儀垂死掙紮的哀絕之聲。
樂儀被行刑的那一天,八公主發瘋地想要沖上去攔住。
結果被祥答應給拉開了。
解了禁足的祥答應,終於也成了鹹福宮裡唯一的主位。八公主便自然在她照顧之下了。
祥答應用力擁著八公主,堅定地攔阻,“公主別去,也別看別聽。她是該死之人,公主犯不上為她這樣一個該死之人而難受。”
八公主卻沖祥答應怒吼一聲,“你懂什麼?滾開!”
祥答應不會明白,八公主自小孤單,身邊能見的人一共也就這麼幾個。
樂儀是她額娘身邊伺候的人,言行舉止,甚至眼角眉梢上都隱約留著她額孃的痕跡去。
故此這會子對於八公主來說,樂儀不僅僅是一個官女子,樂儀是她與額娘之間連通的一座橋,甚至——曾有某些個瞬間裡,八公主是將樂儀當做自己額孃的替身去的啊。
她的額娘已經薨逝了,她如何還能眼睜睜再去看著額孃的替身也從眼前消失不見去!
那這人間,她一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兒,還剩下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