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處盛滿黃沙與枯木生橫的東北平原上,連綴著成片成片低矮的房子,密密集集、擁擁擠擠的就像是一塊巨大的腐爛的枯黃葉上堆滿了黑色的蒼蠅。而從西周八面是堅硬的石塊與混合黏土夯實圍起來的巍巍城牆,有種光一看起來就令人無比壓抑且逼仄若是露天監獄的地界,卻是十萬南戎遺族近百年來唯一能夠在大夏帝國境內還算得可以的棲身之所,起碼能夠僅靠小心謹慎便能保下一條性命活下來。
雖全族依舊為奴,限制繁衍以及那幹不完的勞役和虐待,但也好過上一次的駐地。
那靠近大夏東部的晉國邊境,就在哪裡的羅山山谷之中近五十年的開闢軍事駐地鉗制晉國,將南戎一族在那瘴氣與毒物的秘林中生生耗死了過半。
若不是駐地修完成功震懾晉國,南戎的王族才在那谷中自亡殆盡以示誠服之心,那大夏的帝王也不會就此寬宏大量的收手。
假模假樣的徒留南戎百姓們一條本就該死的賤命,盡數向晉國東北部的邊線戈壁轉移,而在往後的日子裡準備將其生生的困死在那圍城的露天監獄裡。
從限制繁衍就可以知曉其心志在亡族滅種,而這卻是比起屠殺來說最仁慈的手段,時間便是處刑最霸道的利刃,連兇手也將模糊不清。
這是屬於中洲四國中最強悍的大國–夏,對三百年前在西疆不毛之地突然折起孟進的異族南戎,且還身負一半巫族血脈的極端忌憚,視作一個國家的威脅,以及神臨旁國的膽寒。
而所謂真真巫族血脈,不過是比人族多了分探知神與聖的力量,並無其他異樣,而那些視己為天神後裔的凡人們,是因為什麼而開始了後怕需要趕盡殺絕呢?而那些高高居在九重天的神明們,又是以什麼心胸能夠視作無物呢?
到底是神與神的立場有些衝突吧,這同凡人們爭奪地盤和權利來說,應當沒有什麼兩樣,他們身後都有所依仗的力量和信仰。當然南戎的先祖們之所以逃出雲夢大澤,大抵也是如此想的吧!
可是,他們並不知道離開九黎山背離雲夢大澤後的那個所謂外面的世界,其實都是一樣,只要有慾望的地方便會有紛爭有等級,即使從動物們的身上也不乏看的出來。最簡單的例如那紅色的螞蟻從來不與黑色的螞蟻生存在一處,即使客觀上它們都屬於同一個物種。
所以,闢出淨土一方,養一族生民平安喜樂,在這個充滿塵垢權囂的人世間,從來都該是一個不得所願的夢想。
所以,南戎的王族才會盡數折亡在那羅山之谷。
可當真是如此嗎?
那身負巫族血脈的一族,不是在耍花樣準備反撲吧!
中洲之人都在揣測,可當南戎王族的確在後來的百年裡多方證明沒有一個後人顯世,大家才鬆了一口氣說道,“南戎該亡了。”
因為,他們優還記得發生在三百年前的那場戰爭,南戎侵略之心瘋長併吞六部蠻族,且一路東進幾乎打到了蒲陽城下,那一年戰火燃及之處,伏屍百萬。
若不是軍民一心抗敵,拼死反攻將其退兵,並乘勝追擊一舉殲滅其主力部隊在南戎都城外的千殤山,如今的大夏國便不復存在,但是自始至終南戎侵略的名頭,從來都不為人所詳知,即使本國史書也為此僅僅只默為八字:妄自尊大,侵佔他國。
所以,後世只得藉由首先開戰者的跡象妄自揣測其從一開始便野心昭昭。
當然,自古以來,史書歷來只為勝者所書寫,千秋萬世之盛名,何來為敗者記載一二,而那八字所書也是手下留情之舉。
而如今南戎戰敗的結局,當屬於一個活該瞭然。
又有何人嘆其不爭又憐其不辛。
言歸正傳,眼看南戎凋零勢如破竹。
而在這本來該欣喜與祝賀的一年,大夏的帝宮裡,卻出了一遭禍事,備受帝王寵愛的靜妃娘娘生下七皇子夏稀後,同時血崩而逝。
帝王一怒,將伺候靜妃娘娘的數十侍從,全部處死,連帶著處境險峻的南戎一族,也被殃及無數,那圍城外的亂葬崗也多了專吃腐屍的禿鷲,一連盡是一月。
這晉國東北部邊民也被那禿鷲群鳥擾得惶惶不可終日,可也因著共有南戎這個敵人,便也不了了之。
往後十年,夏宮裡倒是沒有再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覆也國泰民安,但是那位七皇子倒是從生下來便惡疾纏身,藥石無醫,夏帝憐惜血脈,表以陳書,上達天聽,城開獻祭,才有所好轉。
這一年,三月春成,可戈壁上的平原仍舊枯萎著,還有那萬千桃枝,像是被大火燒過一樣,黑漆漆的立在土地之上。
貊庠端著一碗漾著清水的米粥從四面通風的泥土與木頭混搭起來的房子裡探出頭來,向四周望了一望,看見沒有什麼人,這才走到院子裡那一樹只有零星掛著幾隻長著花苞的桃樹前,端著的碗微微一斜,便倒了半碗與它,剩下半碗則吞進了自己的肚子裡。
瀾月從低埃的泥巴院牆探出頭來,皺著眉頭一副心疼的口吻說話道:“你又在餵它,今年或許又只結三個果子,倒是白白浪費了這碗薄粥,要是進了肚子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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貊庠慢吞吞的收回了碗,用袖子擦了擦嘴巴,朝她不悅的瞥了一眼。
可見瀾月自從瞅見她的眼色後便拉下臉色來,立馬又拍著胸脯忙不迭的保證道:“只要有我在,這粥水保證你每天都能喝飽。”
聽聞,瀾月立刻從牆頭上軟不拉幾的撤下去了她的小腦袋,嘴角一陣抽搐,只道一句明顯不信的語氣,“好的。”以此來表示她不做計較,但也不是傻子。
貊庠有種畫糧充飢被揭穿的羞愧,也不再管瀾月想什麼,只垂著頭顱萎靡不振的進了她的房子裡,躺在了只鋪著一層薄薄破毯子的床上,頭頂上木頭與泥土的空隙裡還能瞅見藍色的天空。
她翻來覆去也睡不著,終於在一隻接著一隻烏鴉飛過的那一刻,心情才好了起來。
“烏鴉雖小,可也是一口肉。”
她嘴裡唸唸有詞道,話落的瞬間,人已經從床上翻了起來,躥出了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