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萬步來說,即便姜沅這次真的落了試,只要她想,姜斯還是能想辦法把她送進去。畢竟姜家雖然大不如前了,但姜斯到底還在戶部尚書的位置上,相比太傅更多幾分實權。其實沈家這些年並沒有出什麼很厲害的後生,入仕的大多是些汲汲營營的宵小之輩,像謝湛那般德才兼備的少之又少,所以除了憑著百年清貴世家的名號得以在京中佔得一席之地外,再就是娶了謝家嫡女這一事讓他們得了謝家拂照,才沒有從世家間沒落。是以沈家才千方百計想要將悉心培養的嫡女沈天靜嫁給謝湛,好讓沈家一世無憂。
這手段太過下乘,實在是沒意思,姜沅對那兩位清貴之家的仕女越發感到失望。怪不得同為百年世家,謝家不降反升,蒸蒸日上,沈家卻走了下坡路,只能靠著姻親裙帶勉強保住現在的地位。
回了府中,陳氏略略詢問她們二人情況,姜沅不想讓陳氏擔心,將考場上出現的狀況輕描淡寫一筆帶過,自是不提。
太學入試的結果在月底才出,這個月剩下的時間也不用每日再去王老先生的西湘園,時間一下子富裕起來,旁府的劉玲瓏時常來找她們玩耍,姜沅對小孩子的玩意兒早已不感興趣,一來二去,劉玲瓏反倒是與陳梔的關系更近。
姜沅這邊閑散下來,翰林院的諸位學士卻非常頭大。
雖說面上看來他們不過批批卷出出榜即可,實際上裡面的學問卻大了去,又要兼顧一些提前打好招呼的關系戶,又要考慮著名額不至於太過超出去,還要調停內部的矛盾,畢竟文章這東西和別的不一樣,同樣一篇,甲學士說好,乙學士說差,到底如何就要掌院學士去權衡了,再加上這其間各個黨派的鬥爭,要是盡數寫下來,要比那說書先生胡謅的精彩萬分。
這日閱到閨秀們的試題,其中一個立意新奇,但更難得的是她用字極其簡練,處處透著一針見血的淩厲,不像是出自深閨女眷之手,只是字跡略有些潦草倉促,不見力道;還有一個立意倒是一般,可是卻條理分明,將立意詮釋得恰如其分,思辨性強,字跡也頗有神韻。一時伯仲之間難分高低。
站第一個的學士認為雖然字跡是難掩的瑕疵,但是全文流暢,用詞精準,便是大儒也難以找出漏洞,是以推崇為榜首。站第二個的學士則以“字如其人,達其性情”為依據,指出第一篇雖立意更高,但卻連最基礎的習字都未做好,可見眼高手低,不如第二個這般通透大氣。
兩派的學士以孰高孰低為緣由爭的不可開交,就是連控場的掌院學士也因此分出兩隊人,無論誰居榜首都有不服氣的,結果難判,一時成了懸案。最後只得將這兩篇文章呈上交由丞相來批判。
謝承日理萬機,自然是沒空管這些小事的。這件事的論斷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謝湛頭上。謝湛拿著那兩篇不署名的文章,問旁邊的任策和晏遠:“你們以為如何?”
任策道:“這二者優缺點都很明顯,相比較而言,我倒是覺得第一個更難得些。不過這兩篇即便放在男子裡也是極出色的,想不到今年的太學裡竟出了這樣的人物。”
晏家三公子晏遠道:“我倒覺得第二篇更可取一些。畢竟'字如其人',寫出這樣一手好字,想來真人的相貌和氣質應是不凡。”
任策嘖嘖他兩聲:“若寫出這篇文章的小姐沒長成天仙模樣,豈不是還要辜負了你的期望?”
晏遠才不理會他的調侃,只看向一直未參與討論的謝湛:“你以為如何?”
“自然是第一篇更勝一籌。若是要以一手好字或者好相貌論人,欺世盜名者幾何多。”謝湛看著第一篇文章,頭也不抬回應道。他語氣雖淡淡的,眸中卻隱有笑意。
看來姜沅在他這裡學到的東西還不少。
任策道:“那你是要推第一篇為榜首了?”
“不。”出乎意料的,謝湛說道,“推第二篇。”
向來淡然的晏遠也不免有些詫異:“這是何意?”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她不適合做榜首。”
任策道:“推第二篇不也一樣嗎?”
謝湛抬眸看他:“第一篇文章勝在奇和準,第二篇則勝在老練。我以為後者應該是本就負有盛名,予她榜首會讓人覺得實至名歸,不至於有太大的反應。”
若是給了姜沅就不一定了。她沒有什麼文名,貿貿然推她為首,即便有文章做底,也難免有人不服氣。局時她這個風頭一出,只怕在太學裡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任策覺得很是奇怪,等謝湛將決斷遞交給翰林院,隔天榜一貼出,他便明白為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