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年歷久,就連符紙也泛了黃。那年如意小公主五歲,已是成了同她阿耶阿孃般絕代風華的小美人。
薛家又得了功勳,家中卻是再沒男丁能來領受。薛老先生痛失二子,當即一病不起,很快撒手人寰。薛老夫人則皈依佛門,獨守青燈古卷,了此殘生。
當年同汝南任家地位相當的薛家就此絕了後,從此沒落。
長公主陪著如意小公主住在薛府,卻是深居簡出,鮮少再同外界有什麼聯系,就連姜太後一年也見不了她幾面。
只是沒想到兩年之後如意小公主又因為落水身亡。至此長公主大病一場,一蹶不振,再之後便沒了她的訊息,連她去了哪裡,京中都很少有人知道。
姜沅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
姜沅是知道長公主的那些往事,明白她避世至此離群索居是不想再與任何人有來往,所以得知了這個訊息也未加多想,很快就放下了。
誰知道幾天之後,有位鬢發如銀的老嬤嬤上莊子來求見,說是長公主聽聞姜家的姑娘正好在此,特意尋她過去作客。
那嬤嬤穿著件半舊的棕色印花綢緞對襟褙子,手上戴著成色很好的翡翠鐲子,樣式普通,頭上也只簪著簡單的白玉簪,素淨得很,甚至連莊子的管事嬤嬤都比不上,但是周身氣度卻是好得,帶著一種清貴氣質。
長公主是皇家的人,她要求見姜沅自是不得不從。姜沅略略福了福身,抬頭時那嬤嬤波瀾不驚的眼眸中卻是多了幾分複雜的情緒,驚疑、欣喜、哀傷、悲怨,一時錯綜複雜,糾纏不清。
姜沅心中暗嘆了一聲,自然知道是為何。
這嬤嬤看見她的容貌,定然是想起了從前的如意小公主。
既然說的是請姜家的姑娘,陳梔也一併跟著去了。
這小徑的土路不像官道那樣好走,坑坑窪窪,一路上顛簸著,姜沅都有些頭暈了。觀之陳梔也好不到哪裡去。原先她聽說是貴人相請,特意裝扮一番,如今被顛得好不容易梳好的發髻都有些散亂了,甚是狼狽。
終於到了地方,馬車停下來,杏紅為陳梔稍稍修整了發式衣著,方才跟在姜沅身後入內。
這宅子有了些年頭,古樸蒼鬱。門外有著白衫的仕女相迎,雖是身上無多少多餘的配飾,舉止卻都大方得體,頗見大戶人家的教養。這些年長公主神隱於此,姜太後給她的吃穿用度卻都還是最好的。
入了內院,姜沅才發現莊子裡的人大都衣著素裳,想來應是長公主的命令。已經這麼久了,她還不曾忘記自己戰死沙場的夫君和早夭逝世的女兒。
陳梔看著滿院低頭不語行色匆匆的僕從,有種從心底升起的寒意,只覺得陰氣森森。
先前來接姜沅的嬤嬤在前面引路。看得出她在這宅子中地位崇高,每個遇見她的僕從都規規矩矩行禮,反倒是她看也不看就直接越過,旁人看著只覺得她傲慢。
從抄手遊廊走過,到了廳後的正房大院。侍女將門簾打起,嬤嬤引著身後兩個姑娘往裡走,杏紅書煙都留在了院子裡。內室很是寬敞,多以黑榆木做飾。有一白裳夫人坐在上首,身側立著五六個侍女不等。
姜沅和陳梔俱低著頭,看不清屋內人的面目。嬤嬤在她們身前回話道:“公主,人到了。”
長公主沒有說話,嬤嬤自覺讓到一邊去,露出了後面的兩個人。長公主盯著其中一個著嫩綠色撒花對襟褂子的小姑娘,眼眶立時微紅。
“好孩子,抬頭讓我瞧瞧。”聲音聽起來很和藹。
姜沅抬頭,心下一驚。面前的長公主已是華發叢生,蒼老不已。她原只是比陳氏大幾歲的同輩人,現在竟然還不如姜太後那樣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