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婆子這一番哭辭說得人肝腸寸斷,就連早先還橫豎看她不順眼的書煙琉璃都被她哄騙了去,不免有些可憐她。畢竟天大地大,父母心最大。
姜沅卻是沒有幾分動容。她冷靜地看著張婆子將這一出戲做足了,方才說道:“那你怕是求錯了人,這事與我並無多大關系。你若真有心悔改,不如做好了自己的分內事,再拿你的例銀替你那次兒把窟窿堵上,如此旁人也挑不出你的錯來,自然也沒人再去找你們麻煩。”
這話說得合情合理,卻和她預想中的不一樣。張婆子語噎,好不容易醞釀好的情緒就被姜沅這四兩撥千斤的三言兩語破了功。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說些什麼,很是尷尬地僵硬在原地。
書煙琉璃險些就被這張婆子忽悠得要為她開口求情,多虧姜沅這幾句在理的話,讓她們平靜下來,當下回過神來。
姜沅垂眸看著那茶盞中漂浮著的細碎茶沫,氣定神閑地說道:“嬤嬤該說的該哭的都說完了哭完了,我要說的也都說盡了。該怎樣做嬤嬤應當是知道了。”
話說到這裡,張婆子也不好再開口要求什麼了,在心裡暗道了一句這小女子真不好糊弄,便要告辭離去。
走時姜沅忽然叫住了她。張婆子回頭,只見姜沅靜靜望著她,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嬤嬤應是知道吧?”
雖說她家阿祖出身草莽,靠著姜太後的美貌和手段才躋身上流貴族,但既然現在在這個圈子中,就得按著這裡的規矩來。姜景這種手段雖然有效,但未免太過直接,若傳了出去,讓人知道他與市井之徒多有來往,到底於聲名無益。姜沅這樣說,便是在提點她這些話不能經由她口宣傳得人盡皆知。
姜沅聲音不大,也不曾用威脅的語氣,態度很是平常,但眸中卻有著某種不符合她這個年紀的冷冽,這種不動聲色遠比晏綃那樣的盛氣淩人厲害得多,張婆子暗驚,一時間竟生出恐懼的錯覺來,唯唯諾諾應了聲,逃也似的地離開了。
張婆子走後,姜沅才看了看書煙琉璃兩個,最終將目光落在年紀年長些的書煙身上,暗含責備:“以前的書煙姐姐端的是沉穩幹練,如今怎麼了?這麼沉不住氣。”
她已多時沒叫過書煙“姐姐”,畢竟現在的她比書煙成熟多了。所以書煙聽到這個稱呼霎時羞得滿臉通紅,低下頭只盯著自己袖子上的花紋,不再作聲。
姜沅看她這樣,暗嘆一聲,放緩了語氣,柔聲道:“今日你們二人有兩錯,可知道是哪兩處?”
書煙和琉璃俱是搖搖頭。
“其一那婆子剛來的時候,書煙姐姐不應那樣待她。她雖不是什麼好人,況昨日又那番折辱過你,你這般待她情理上雖說的過去,但未免太小家子氣。京中最是看重名聲,正是這不經意的一點一滴讓人小看了去,覺得咱們到底不是什麼正統出身的世家,上不得臺面。再說了我們居於上風,有句古話叫'莫追窮兵',通俗點說便是'得饒人處且饒人'。雖不至於好臉待她,也沒必要故意給她臉色看。還有一點,幸好她是一個沒什麼權力的婆子,這般待她倒是惹不出什麼是非來,可若是日後碰到別的事還這麼不知進退,那才恐惹禍端。”
姜沅說到這裡,稍稍停了停,見書煙琉璃兩個一臉凝重地看著她,像是把這話聽進去了,甚是滿意,又接著道:“我知道你們二人待我忠心耿耿,若不然也不會因為我而對那婆子耿耿於懷。這些好我自是念著,但公歸公私歸私,說話不留情面了些,但要你們謹慎些總是沒錯的,還望你們兩個見諒。”
書煙琉璃聽她這麼說,忙擺擺手。書煙說道:“姑娘這麼說才是折煞了我們。我明白姑娘這般苦口婆心不過是為著憐惜我和琉璃二人。現下還好,若真是日後遇上什麼事,我這樣不知收斂的脾氣確實是不討好。”
書煙這樣理解,姜沅甚為欣慰,她接著道:“我這說的是第一處錯,還有第二處,便是那婆子一口一句為她兒子求情的時候。不過這倒是那婆子的卑鄙之處了,也怪不得你們。只能說你們兩個著實太過心善心軟,那婆子裝腔作勢幾句就得了你們的同情。”
這一點書煙和琉璃倒是不理解了。琉璃問道:“姑娘這話是何意思?那婆子難不成不擔心她的兒子嗎?”
“她當然是擔心的,要不然也不會來這裡求我。”姜沅道,“但同時她也是個有心機的。這事出了,雖然原因在我,但實際上還是因為她那次子賭博欠債在先。她不先去忙著將這錯誤補救,與人家東家商量個對策出來,就急著來求我,還不是以為女兒家心善,想讓我可憐她,為她兒子求個情,到時候把人放出來了那欠的賬自然也會一筆勾銷。”姜沅分析得頭頭是道。
書煙和琉璃一時沒想到這一層,姜沅一說,她二人方才徹底醒悟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