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梔憑著肚子裡的孩子一步登天,原本想要除掉這吳忠。一來她與吳忠不過是魚水之歡,算不得什麼真感情。二來有個把柄在此人手裡,總不能讓她太放心。不過這吳忠倒是個聰明的,也不敢來找陳梔說什麼,陳梔見他還算安分,漸漸歇了除掉他的心思。本來這兩人這樣相安無事,也算過了,只陳梔在府中的生活總不那麼順心,心裡難免有些苦楚之處,卻又不方便同身邊的馬婆子等人講。倒是今年浴佛節,她去金覺寺禮佛,吳忠被派去跟隨,兩人不知怎的又糾纏在一起。如今已有幾個月,時不時在一起相處下,倒是不過分,且又做得隱秘小心,至今除了陳梔身邊人,還沒有其他人察覺出什麼異樣來。
吳忠也不在意陳梔這夾槍帶棒的一通話,徑直走到她身後,替她卸去發間的珠翠,又取了旁邊的梳子來,為她細細打理。陳梔很是享受他這般的服侍,身子放鬆了些,不似之前緊繃著。
“王妃可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吳忠見縫插針問道。
陳梔懶懶地應了一聲,卻沒細講。這事也沒法說什麼,她與姜沅的恩怨,要講起還不知道要說了何朝去,還不如索性不提。
吳忠吃了個閉門齋,倒也不惱,安安分分地做著自己手頭的事。他做起這事來很是熟練。自打陳梔有意無意讓他留在身邊服侍,吳忠就私底下專程尋了人去學了這活計,旁人問起來也只說是學去侍候老母,旁人聽了不僅不懷疑什麼,反倒誇他是個孝子。陳梔自然也聽說了這事,但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表示過什麼。不過依照吳忠的觀察,她應當還是挺受用的。
陳梔開口道:“去取鏡子來。”
吳忠放下梳子,依言取了菱花鏡,放在陳梔面前,陳梔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她本與姜沅一般大的年紀,甚至半年之前兩人還看不出什麼差別,如今再對比,她卻驀然間發現自己蒼老許多。
也許不是外表,而是心老了。
她終於得到了自己曾經夢寐以求的東西,地位,金錢,財富,權力。代價是,深夜裡每每做夢,都會夢到曾經,有個少年送給她一支玉簪,他支支吾吾地同她說話,他看著她時眼角眉梢皆是羞澀,還有那年她落水,他連猶豫一下都沒有就跳下來救她。那是他們為數不多相接處的時刻,她至今還記得,少年的體溫,是那時唯一溫暖著她的。
陳梔一直以為自己對姜景沒有多少感情,即便有,也不過是為了利用。還有什麼比一個未經人事的少年更好哄騙的。若是她的野心沒那麼大,若是她不曾嫉恨姜沅,就此嫁給他,是不是一切都會和現在不一樣了。
可惜再怎樣想,也沒有退路了。留給她的並不多,就連唯一的玉簪也送了回去。餘下的,只有夜深人靜時的夢魘。
陳梔撫著自己的臉頰,問身後的吳忠:“你覺得,我老了嗎?”
吳忠不知陳梔心裡所想,只以為她不過是在玩笑,一邊為她梳著發一邊笑道:“王妃怎麼會老。”
陳梔沒有說話。她將目光移向鏡中的吳忠,不知想到了什麼,笑了一聲,眸中卻是沒有什麼感情:“你知道你做的這活,都是什麼人在做嗎?”
吳忠的手一頓,臉上的笑容倒是沒變:“屬下不知。”
陳梔搖了搖頭,面上的笑容冷卻下來:“太監。在宮裡,伺候娘娘的太監都會做這活。”
這樣帶著欺辱性的話,很是不懷好意。
吳忠不語。
陳梔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怎麼,你覺得自己活著不像一個太監嗎?”
吳忠知道陳梔這怕是不知在哪受了刺激,現在找他來出氣罷了。他放下梳子,道:“王妃覺得是,屬下便是。”
陳梔顯然很不滿意他這個回答,無趣地撇撇嘴,正要起身,外面卻傳來些動靜。
陳梔眉頭一皺,朝著吳忠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外面的聲響並不很大,陳梔只能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說話,卻是聽不清究竟說些什麼。陳梔有些頭痛,蹙著眉給了吳忠個眼神,吳忠會意,閃躲到裡間。
陳梔起身推開房門,見院裡除了她的人,還站著個面生的宮女。
陳梔道:“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