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湛點點頭,卻沒有多說,只道:“既然當時是點名道姓將你帶走的,怕是有心人預謀已久。四姑娘仔細想想,最近可有得罪什麼人?”
姜沅想了想,搖搖頭,完全沒有頭緒。
要說這段時間唯一與她有過沖突的,不過是周承信的那位外室憐心姑娘。那事結束後姜沅已經依約將憐心送去了一處莊子上,還給了她足夠的銀兩,是是非非早已了斷。況且以憐心那等身份,也做不了這麼大一個局。
“再想想。”謝湛很有耐心。
姜沅忽的靈光一現,像是想到了什麼,但是卻有了幾分躊躇。
謝湛:“可是不方便說出來?”
“並非。只是……這關鍵似不在我。”姜沅抬眼看去。
謝湛見她看他,心絃一動。
“在謝公子你。”果然,姜沅如是道。
她這樣一說,謝湛已明瞭個七八分,不覺皺起了眉頭。
“此前我應了冰卿姐姐的約,曾去別山會府。那時撞見兩人說話,其後失足掉進了林子裡,還是你救得我。謝公子可有印象?”
謝湛自然是記得的:“我已知道是何人。四姑娘放心,謝某在一日,就沒人能再動得了你。”
他話說的這麼滿,姜沅卻沒由來覺得安心。
她其實很相信他。
姜沅又想起一事:“西山那邊……”
謝湛知道她想說什麼:“秋獵已經提前結束。姜家那邊我已派人去過了,只說是家姐尋了四姑娘來玩,即刻便回。”
姜沅鬆了一口氣。
“四姑娘這次突然出現在圍場,傳出去到底是不妥。所以受傷之事還是瞞著些好,免得姑娘清譽受損。”
姜沅點頭,當然也是明白這個道理的。難為謝湛費心勞力,為她事事考慮周全。
該說的話都已說完,謝湛正要回避讓姜沅休息一下,姜沅卻叫住了他:“今日在圍場之中遇到的那人……可是當今聖上?”
該來的還是來了。
說到底,最讓她擔憂的不是有人要害她,而是那個人。
姜家的安危,繫於他一人之手。姜沅這一世,是真的真的不能再同他有任何牽連。
成王敗寇,這麼說雖然很現實,但許玄這樣的亂世君主,結局已然彰顯。她再和他有往來,城牆之亂,只怕殃及池魚。
謝湛看出她的擔憂:“你且放心。即便那位陛下有意想因此治罪你我,也還得掂量下謝家許不許。”他語氣平淡,不見多狂妄,就像只是在述說一個事實罷了。
姜沅勉強笑了一下,卻是沒法說出口自己真正的擔憂。
當時許玄望著她的眼神太過炙熱與不同。前世她同他做夫妻那麼久,感情不深,瞭解得卻多。許玄久在深宮,最會的就是裝,裝的暴虐無道,裝的虛妄自大。他處心積慮瞞過了所有人。這樣一個心思縝密到可怕的人,怎麼可能會露出那種眼神?
只是這事,姜沅終究是沒法對任何人說出口。
深夜,未央宮。
這位令姜沅憂心不已的少年天子著一身玄色衣衫,在後花園趁黑給豢養的家鴿餵食。他沒有點燈,宮人照例離得很遠,左右只他一人。月光清涼,照見灰鴿紅色的眼睛,幾分詭異。
有人影在夜色中晃動,不多時,到了他身邊。
許玄知道是有人來了,慢條斯理地將最後一把鴿糧拋下,拍了拍手。他喂鴿子不似尋常人家的喂法,他喂時總是喂的少,周圍又沒什麼旁的食物,灰鴿要想活下來,就得學習著如何搶糧。
“查到了?”許玄開口問道。
“京城凡是應約的人家,只有姜家姑娘因事離去,不在前園。如無意外,陛下說的人應當是她。”黑影答道。
許玄不說話了。他看著面前激烈逐食的灰鴿,眼裡卻是晦暗不明。
只是侍女?怎麼可能。謝湛當真是太小看他了。
許玄想著這位前世的宿敵,慢慢的,露出了些許的笑意,隱見幾分狠戾,正好襯著如水月色。
起風了。
秋夜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