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奚三人與他回禮,稱呼道:“大殿下。”
朱瑄略顯稚氣的臉上這才綻出一枚真心實意的笑,撲倒沈筠懷裡,輕聲問:“母親是幾時回京的?兒臣還沒入冬就日日盼望著來探望您了!”
朱瑄是與沈筠親,他身後朱瑾卻不盡然。
二皇子太小,出生那年,恰逢宮中最動蕩的歲月,沈府遭災,沈奚落難,沈筠不得不拋下剛出世的他趕回京師,好不容易長到三歲,懵懵懂懂被人接到宮中做了正統皇子,沈筠又已離他遠去。
不到七歲的朱瑾看著沈筠,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若非父皇的寢宮裡還收著母後的一副畫像,他已快不記得他生母的模樣了。
朱瑾有些認生,不由得退後兩步,靴後跟碰到馬車的車軲轆,折轉身,小手扶上車轅,望著闊身寶頂,沉默停駐的馬車,輕聲問:“父皇,您不一併下來看看麼?”
此言出,方才還有些喧鬧的府門街道霎時寂靜。
沈奚與蘇晉對看一眼,一齊上前一步,對著馬車拜下:“不知陛下駕到,臣等有失遠迎。”
馬車裡的人似乎沉默一瞬,爾後才掀簾而出。
申時將至,日頭不算早也不算太晚,朱昱深今日未著龍袍,一身墨色勁衣,兩邊的袖口紮入鐵護腕中。
沈府一眾人等看著沈奚與蘇晉對著馬車行禮,尚還難以相信是陛下親臨,這會兒見到朱昱深本人,都忙不疊跪下行稽首禮。
所有人,除了沈筠。
周遭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從朱昱深下馬車,到朱瑾上前去握他的手,明明只是很短的一刻,卻又凝滯得無限漫長,被佳節的喜氣沖散的寒風捲土重來,冷意一點一滴,像要滲透進骨子裡。
帝王駕到,閻閭巷陌也變作廟堂,連年味都沒了。
沈奚心下沉然,當即自免了禮,笑嘻嘻地道:“是臣馬虎了,險些忘了闕無尚在回京的路上,趕不及將兩位小殿下送來沈府。陛下對他二人著緊得很,交給旁人定然不放心。”
又回頭吩咐:“六伯,趕緊去正堂再收拾一番,備上好的酒水與餚饌。”然後側身讓開一條道,躬身道,“陛下府裡請。”
沈六伯聽了這話,對著朱昱深磕了一個頭,帶著下人打點去了。
長街上駐守的親軍統領見聖上要造訪臣子府邸,當即號令一聲,率著一幹將士重新列陣。
朱昱深淡淡掃了沈府眾人一眼。
洞若觀火如他,太容易看出這些人倍感榮光的眼神背後藏著的害怕,畏懼,以及誠惶誠恐了。
誠如這個方才還熱熱鬧鬧,滿是人間煙火氣的府邸,在他出現的一瞬間,便被凍住了一般。
“不了,朕不進去了。”朱昱深道。
小朱瑾的臉上浮上明顯的失望之色,輕聲又喚:“父皇。”
朱昱深看他一眼,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道:“瑄兒,過來。”
朱瑄會意,幾步過來,牽過朱瑾的手,溫聲道:“瑾兒,今晚皇兄、母後,與舅父一起陪著你好不好?”
朱瑾回頭又看了朱昱深一眼,一雙眼水汪汪的,但他是天家的二皇子,不該這麼嬌氣的,頷著下巴認真點了點頭,應道:“好。”
朱昱深見朱瑾乖覺,略笑了一下,但這枚笑十分淡,幾乎是看不見的。
他沒再多說什麼,轉過身,登上馬車便欲回宮。
正這時,沈筠忽然道:“四哥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