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恆之卻是如臨大敵,不敢有分毫鬆懈。到了此刻,他已不懷疑自己的猜想,還慶幸花如何提醒了自己一句,不然留到現在再驚訝,多半已為時已晚,沒有任何抵抗餘地。
一縷微風,為什麼能切斷刀魁的鬢髮?那是因為,風不單是風,已被花如何的劍意沾染,成為了劍仙的招式。雖然這一招的威力可忽略不計,但證明了什麼,馬恆之豈能不知?
就如舒雲天所言,花如何的劍術已達至境,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無不蘊含劍意,皆能化作劍招。目光作劍,斬殺敵人心神;聲音作劍,洞穿對手覺識;言語作劍,切斷萬眾理智;姿容作劍,揮去世間雜塵。
乃至她周遭的一切,都會深受影響,染上她的劍意,變作她的招式,隨她心意,攻守自如。如果說“十二芳華劍”與“仙靈八劍”,算是技近乎道,而今她所施展的,那就是道——劍道。
天地日雲,庭院擂臺,樹木花草,甚至觀戰群雄的低語、驚呼,全都帶著劍意,或刺或揮,或斬或砍,衝著馬恆之襲去。這些並非錯覺,與那一縷微風相同,均乃確實存在的劍招。究竟是真是幻,不可細說。
在馬恆之眼裡,除卻自己以外,所有人、物、事,不存本相,全成了劍招,只剩下一個人——花如何。世間萬物,都是她的兵器,都是劍。她一劍攻來,不僅是手中秋霜劍出擊,更是世間萬物一齊出擊。
馬恆之受到的壓力,可想而知,但叛逆之意,也前所未有地高漲起來。秋霜劍遞到了胸膛,同時,萬物演化的劍招也壓向他周身。他奮力揮起風流刀,寶刀光芒大熾,四面八方,忽激起無數刀影。
他剎那之間,砍出了數十刀,每一刀都將逼近的劍招破除。可惜刀法有限,劍道無窮,他仍是漏掉了幾招,衣角被無形劍招割去一片,鬢髮亦落幾根,右耳為“聲劍”刺入,暫失聽覺。
藉著反擊之功,他已脫出三步,避開了秋霜劍,壓力消除不到眨眼工夫,忽地風聲鶴唳,花如何又迎面揮來一劍。他悶哼一聲,無暇喘息,卻又知不可像剛才那樣抵擋,索性閉上雙目,將寶刀豎在身前,整個人陷入死寂。
刀劍一橫一直,十字相交,兩人的身軀都劇烈一晃,足見力道驚人,奇怪的是,並無半點金屬撞擊聲響起。音形落差之大,直叫觀戰者深感難受,功力低微的,或是大口喘氣,或是低頭乾嘔。
這次換成花如何退後兩步,馬恆之原地睜眼,渾身生機慢慢復甦。這招同樣是仗著劍道,真真幻幻,無所不馭。然而春風撫鬢,未能撩起他髮絲;人聲傳來,僅是過耳的嘈雜。除了秋霜劍那一擊,其餘全無傷害。
馬恆之心知肚明,劍仙的劍道,模糊了虛和實的界限,信其有則有,不信其有則無。他甘冒奇險,堅守本心,自斷五感六識,以預備完好的守勢,接下了花如何的第二劍。
花如何的劍招十分沉緩,她挾天地萬物之威,尾大不掉,自己也很吃力,故而沒有變招,仍由刀劍互斫。這一次交手,可以說是馬恆之防禦堅固,對方未能突破其陣;也可以說是花如何攻勢失靈,諸多劍招無法奏效。
花如何脫口道:“好變化!請接我最後一劍!”突然眸中精光閃爍,一改慢吞吞的動作,秋霜劍迅如閃電,往馬恆之頭顱點去。天地查德一暗,臺下群雄還以為生出錯覺,紛紛舉頭,望向天空。
自正午開宴,恩仇擂上爭鬥了幾十場,如今將近黃昏,天色也該變暗了。可若無花如何這一劍,眾人似乎根本無從覺察,直到她一出劍,才覺得要天黑了,周圍不像之前那麼明亮。
忽有一人驚呼:“快看!”群眾目光重新轉往擂臺,但見花如何手中長劍,亮如明燈,光彩流溢,瞧不出劍形。大多數人難解奧妙,心頭滿是疑雲。只有舒雲天、許清濁、風倦月、姬龍峰寥寥數人,看得如痴如醉。
馬恆之身在局中,更曉得厲害:“她前兩劍還是駕馭萬物,化為劍招;第三劍,卻奪走了天地之輝,集於一招之中,變虛為實,威不可擋,再堅守也是徒勞。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心裡連問三聲“怎麼辦”,可他臉上滿是興奮、喜悅、激動、沉醉。壓迫越強,反抗越盛,這才是刀魁的立身之本。花如何濃縮乾坤的一劍,正是他渴望已久的試煉。
馬恆之哈哈大笑,奮起全身的精氣神,右手緊握風流刀,猛地往前橫揮而出。狂躁的刀意抖落而出,彷彿燃燒一切的燎原之火,撲向花如何的秋霜劍,轉瞬之間,即將其上光輝焚滅殆盡,自身也不復存在。
他一刀揮罷,寶刀立刻回撩,照著花如何光潔如玉的脖頸斬去,哪知兩眼當中的皮肉一跳,劍尖已抵在自己額頭。他只有停下風流刀,微微抬眼,見刀刃尚離著對方肌膚半寸。
兩人一齊收回兵刃,馬恆之嘆息一聲,苦笑道:“我技不如人......是你贏了。”他憑著天生叛逆,藉助花如何的攻勢,境界更上一層樓,與劍仙旗鼓相當。神意撲殺,雖然同歸於盡,無奈招數上慢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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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場比試武功之外,更是二人道心的交拼,境界的相爭,尋常好手亦難窺真妙。不過花如何長劍點到馬恆之額頭,後者的刀還差幾分才能砍中她,這一幕人人瞧得分明,均想:“啊,刀魁輸了半招。”
花如何為使出第三劍,精疲力盡,竟未能取得大勝,遺憾之餘,也對馬恆之由衷敬佩。她稍作調息,恢復些許體能,微笑道:“刀魁名不虛傳,花如何拼盡力氣,才僥倖勝了這半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