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時候,兩人坐在篝火旁邊談話。
墨非腰間圍著沖鋒衣,四肢裸露在外面,不時有草蚊子飛過來叮他,穆青衣遞給他一瓶風油精,然後問他怎麼弄成這副狼狽樣,語氣很輕。
“出了點小事故。”
“你家在哪裡?需要我幫忙麼?”
“家……”
墨非的目光落在篝火上,眼睛裡也像燃起火焰,悲傷的,孤獨的,無聲的燃燒著。
他折了一根柴火扔到篝火裡,然後掐著手指,很久沒有說話,而這種沉默裡埋藏的東西似乎沉重如鐵,穆青衣已經感覺到一種沉甸甸的感覺,應該是個悲傷的故事吧。
穆青衣沒有催促墨非,她對於話的技巧把握非常好。
而墨非在沉默了將近十五分鐘後,終於再次開口:“家這個詞對我來說只是回憶了,就像柴火燃燒後的灰燼,溫度都已經消失了。”
“為什麼這麼說?”
“說起來會有些繁瑣……”
墨非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父親去世的早,母親是國企員工。在08年國企改制時候母親也下了崗,為維持生計家政、勤雜、服務員等各種工作都做過,直到後來開了家米線館,日子才開始好轉。
但操持小飯館其實是很累人的,母親才五十歲,身體就已經顯得佝僂,長期浸泡在米線水裡的手裂了一道道口子,臉上的皺紋越來越深,繁重勞作讓她的眼睛失去了光澤,變成一種帶著疲憊的溫和。
那雙眼睛,墨非此生都不會忘懷。
12年6月墨非高考,差23分夠上一本分數線,考慮到家庭的經濟原因,放棄了上大學的機會。
他在技校裡學了一年廚師,然後就回到家裡的米線店幫忙。
現在社會只要踏實肯幹,腦子不太死板,大富大貴不敢說,但殷實還是可以。米線店的生意越來越好,墨非的家裡也跟從前寬裕很多。
可所謂樂極生悲……
街上又開了一家米線店。
這其中的競爭關系其實非常微弱,因為一道街越繁華的話,去吃飯消費的人則越多,這是羊群效應。
但那家米線店的老闆地痞流氓出身,見不得別人好,硬說墨非家的店面影響了他的生意,隔三差五就去找茬,或者是請在工商、衛生部門狐朋狗友去墨非家的店裡查,生意慢慢做不下去了。
墨非的母親非常認理,就找了那個地痞流氓理論。
當天,地痞流氓糾結了一群酒友喝酒,店都沒開,見到墨非的母親自然厭煩,開始便轟她出去,後來又推搡起來……中間又發生什麼不清楚,但當墨非趕到時候,母親就出現了嚴重的胃出血。
在醫院兩個星期後,母親去世了。
所以提到“家”這詞,就像是按在墨非的傷疤上,很疼。
那混蛋……那混蛋只判了四年!
墨非一直在上訴。
而今年五月份是母親的週年祭日,他記得以前家裡忙的時候,母親老唸叨著啥時候能有機會出趟門看看,所以他才帶著母親的遺像來到雲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