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腳步聲,兩人噤聲。
兩個帶刀金甲衛上前,沈清和嚇了一大跳:“還沒審我呢,我爹是禮部侍郎,你們可不能用私刑啊!”
金甲衛面冷心硬,俱是緘默,連天牢的兵差也不敢在天子近衛面前說話,只在心中嗤笑:就是丞相親子也無濟於事,沒將你們子父連坐,已是陛下仁慈,這沈公子再說下去,恐怕禮部侍郎大人也要跟著他下獄。
兩人捉小雞一樣把沈清和帶出去,壓著人脫了囚服換了身素白麻布袍,一路送進了大內。
沈清和只來得及看清一角朱紅宮牆,心中咯噔,隨後便被金甲衛推進了一間房,雕著三交六碗的大門在身後關上,眼前一群人俱是被嚇了一跳,竟然都是與他同樣的一身素衣,面有菜色,頭發蓬亂,沈清和反倒是儀表最端正的一個。
一群人不多不少,帶自己正好八個,沈清和一猜就知道是什麼情況。
“沈公子。”有幾人上來和他說話,都心不在焉向門外看。他們都知道犯了大事兒,這次恐怕難逃一劫,卻不明白一早把他們押進宮,又晾在這兒是什麼意思,心下又是絕望,又是油煎一樣的心焦。
他們的父親都尚且在朝,見官職最大的侍郎家的公子都無法脫身,更是心如死灰。金甲衛把守在門外虎視眈眈,好像下一刻就要把他們拖出午門,幾個少爺何曾受過這樣的恐嚇,有人兩股戰戰,有人啜泣出聲。
沈清和見所有人都是一身縞素,面色悽悽,瞬間繃不住了:“難道陛下被我們氣死了?”
立時有人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壓低了聲音:“沈兄!你怎敢在大內說這樣的狂悖之言!”
沈清和當下鬆口氣,那還好,要真把皇帝氣死了,就是他再怎麼蹦躂也無濟於事了。
“別哭了,現在哭也沒用。”沈清和笑著看他們。
幾人都覺得沈清和是瘋了,“難道你有辦法?”沈清和能有什麼辦法,全京城頂頂有名的紈絝,哪裡是能指望的人。
科舉舞弊是大罪,但放在前朝,也不過是革去功名,嚴重一點的刺配改發,家中再運作打點一二,三五年後還是一條好漢。可是如今天下諸事百廢待興,陛下雖說是仁善之君,可唯獨對科舉一事容不得沙子,他們頂風作案正好撞上槍口了。
沈清和也聽明白了,他們正是當朝陛下殺雞儆猴的那隻雞啊!
“停停停。”眼見幾人又是要哭,沈清和連忙打住:“你們想,陛下要真想重重處罰,早早就將我們處置了,說不定現在人頭都改掛在城牆口了。大牢裡沒將我和諸位關到一起,提審前卻把我們放在一籃,這不是存心讓我們串列埠供嗎。”
所有人如聞大赦,幾個剛剛還在角落數蘑菇的都聚了過來,把沈清和包在中間,“難道陛下要饒了我們?”
沈清和心想,幾位能進會試,難不成都和‘我’一樣一路買上來的?那這大雍國的科舉考試豈不是漏得和篩子一樣?怪不得皇帝要抓紀律呢,這樣下去朝中豈不都是作弊大王!
面對一雙雙亮晶晶的眼睛,那股熟悉感又上來了,他無奈地搖搖頭:“非也。”
“那你還說什麼,”有人憤怒了,“都到這步田地了,沈公子不會還在耍我們玩吧。”
“別急啊!”“你們先和我說說,僱的那槍手……就是那替考那人,都給你們寫了什麼。”
七人一合計,發現他們得的內容都大同小異,當即有人勃然大怒:“這人收了我三千兩,信誓旦旦獨一無二,必能中舉,沒想到竟然一式多賣,讓是被我逮到,我定要他好看!”
沈清和無語,大哥想點實際的,你且自身難保著呢。
外面響起刀戈甲冑之聲,緊閉的大門被推開。
來了!
所有人六神無主,只能看起來最鎮定的沈清和。
沈清和看門外縱隊的金甲衛,只來得及留下一句。
“看我眼色行事。”
朝霞萬道遍灑在歇山頂上,和政殿之下,下朝的官員魚貫而出。
沈清和感覺自己從丹陛上走過時被瞪了好幾眼,回頭卻是成片青青紫紫的官服,什麼也沒看著。
大殿之上,他們被押解著跪在地上,金甲衛退下侍立兩側,昭桓帝坐得高高遠遠的,被蟠龍金柱拱衛著,看跪成一團的他們估計就像在看螞蟻。
錯金博山爐逸散香氣嫋嫋,內監先是把禦座前的珠簾給放了下來,後又端來琉璃盆給陛下淨手,所有人對階下跪著的人視若無物。
沈清和跪在後排,看面前的兄臺都抖如篩糠,心道不愧是頂級統治者的壓迫感。
“諸位,有什麼想說的。”昭桓帝拿軟帕擦過了手,才好整以暇地看向底下戰戰兢兢的人。
那聲音自上而下,在廣闊大殿上有如天人之音。幾人大小都算紈絝,這輩子見到過最大的官說不定就是自家親爹,更別提禦駕當前,心中有鬼,縱使陛下看起來態度和旭,也是一聲也不敢出。
蕭元政看底下人一言不發,面色不動,“既然如此……”
“陛下,臣冤枉!”
眾人之中,一道聲音鏗鏘有力劃破大殿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