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出客大大方方點頭,“聽聞這裡的書院還不錯,便想來做個老師,也好賺個盤纏繼續行走。”
寶山老人一吹鬍子,斜眼看他,半是諷刺道:“你倒是逐新趣異,當年我百丈書院也給你拋過橄欖枝,想不到你就屬意這名不見經傳的小書院。”
朝出客拍拍身上的灰土,“多謝寶山老人好意,只是朝某人一向自由慣了,沒個定性,那乏味枯燥的事情做多了,便想著撂挑子,也不好耽誤貴書院的學生了。”
寶山老人嘴巴可厲害,到時候在外頭大肆批判他一番,朝出客雖然也不甚在乎,但沒道理出力不討好,還給自己染一身腥啊。
既然都是要進去的,左右不過小事,幫了也沒什麼壞處,加之敬仰朝出客為人,譚萍沒多想就答應了。
寶山老人走在前頭,路過那尊氣勢非凡的銅像時又嗤了一聲。老師年紀大了,眼力耳力都大不如前,譚萍就在後面,壓低了聲音和朝出客說話:“朝兄想去清北書院當老師?”
“是啊。”
這回能大搖大擺地進去書院,朝出客得意地看了眼門口守衛,可惜不是昨日死活不讓人進的那位。
“這書院裡確有能人,沒想到把你都吸引來了。”譚萍矜持道,“先前遊至蒼州時我也曾和此書院的山長打過照面,當時還打算過留我做先生呢,若非師長都不在本地,我或許還真就去了。”
“哦?”譚萍頓住了,上下打量他 ,一手掩在唇邊問:“那你考過那什麼,教資了?”
“教資?”
這回輪到譚萍訝異,朝出客一副‘果然不止我一人不懂’的表情,雙手抱臂,將昨日他得知的全告訴他,譚萍哦了一聲,猜測說:“或許是那老師看中我的才氣,免了我的考試呢?”
“怎麼可能!什麼叫規範教師,知不知道?難道自己學的好就能代表會教學生了?是不是不盡然!”
“似乎……也有道理。”譚萍也認可他說的話,沒想到朝兄竟如此回護清北書院的規章制度,難道真在他不知道時,這教資已經成了大家公認的老師上崗必備資格證,首創這東西的清北書院已然名聲大噪?
金鱗豈是池中物,就知道這位沈院長絕非常人,他帶老師來此看看,決計是沒錯的。
清北書院有沒有在大雍十三州名聲大噪,朝出客不知道,他只知道聽到譚萍說自己任教無須考證時,慢慢就破防了。譚萍有點名氣是不假,自己也不是差的,士林裡怎麼說都能壓他幾頭啊,沒道理不收自己啊!
百丈書院離丹陽郡也不近吧,潭畫師誇了又誇,連這把年紀半截入土的寶山老人都親自來了,他的興趣難免又往上提了提。
單看外表已是不凡,難道內裡更有乾坤?
就是眼界不大,沒見過什麼世面,竟然將他都拒之門外!
兩邊人都心藏疑惑,但又未曾互相通氣,直到進了院門,才齊齊張大了嘴巴。
一列列整齊規整的樓房疏落排開,白牆黑瓦,簷角筆直,老樟疊翠,綠地荷池,一切認識的不認識的東西都環繞著主軸線上一座黑色的塔樓。
寺廟裡才有的巨大銅鐘掛在最頂上,待塔樓上造型怪異的日晷指標走向整點時,連空氣都為之震蕩的鐘聲就在天地間回響——這個聲音在書院外鋪席夜宿的朝出客已聽過多次,寶山老人等一眾學生與他頭回聽聞時並無二致,腳下一顫,隨即四下迷茫驚恐地抬頭,最後視線定在那座尖頂的塔樓。
不消片刻,原先還算寂靜的書院瞬間像畫中點睛般活絡,不知凡幾的院生人人身著藍白,宛若遊魚入水,轉瞬將空蕩的長路都給佔滿,寶山一行人未穿院服,看著也不是學生的年紀,倒是吸引了過路人的視線,不過路過的人也就匆匆一瞥 ,腳步仍然倒騰得飛快。
是誰排的課!十分鐘要從校區的東北角走到西南角!
徹徹底底被無視,寶山老人還未有過這般境遇。
實在沒禮數!
他伸出桃木杖,隨手攔下一個低頭走路的學生。
杜光宗邊走邊在想事,一週的沙盤模擬課,他連著有三天當日破産,最長的一日只堅持了兩日,評價成績很難看,小組成員看他時都帶上了怨氣,杜光宗合理懷疑他們私下隨時會商量把自己踢出去。
為此他很鬱悶。
他想不通啊,杜家家業也不小,論資排輩,他的成績怎麼著也不該吊車尾啊!
什麼報表啊,調研啊,評估啊,聽得他是眼冒金星。若是讀書,他讀不進也就算了!經商還要輸,豈不是丟他們老杜家的臉!
想著想著,迎面來的一杵子叫他差點把早食給吐出來,見攔路的是個白發老頭,他先謹慎地將人上下打量過,穿著打扮,既不是老師,也不是學長,倒像從前見過計程車人之流,臉色當時就垮下來。
與此同時寶山老人也在打量他,這學生眼下生青,腳步虛浮,看著不像正經讀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