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政如今是皇帝,皇帝知道不!日理萬機的,哪裡有這麼多閑話要和我們這些白頭翁講。”另一位將領插了句嘴,“小時候我還抱過他呢,從前也是小小一個奶娃娃,一轉眼也是當上皇帝了,嘿,真給咱爭氣!”
“京都是無聊了點,朝廷裡又是一窩的牛鬼蛇神,都拋了和我們一起回去才好……誒,現在沈老師不是也在京都,還能和小政做個伴,挺好,挺好了!”
沈清和窩在馬車裡,他自認身體算是強健,但這強健也得看和誰比,和戰場上廝殺出的西北軍,簡直是以卵擊石。
就不該逞騎了那匹馬。大腿內側微麻的疼痛叫人難以集中精神,於是他靠在車窗邊,一邊控制著不要牽動傷處,一邊聽著外頭叔叔伯伯熱火朝天的白話打發時間,聽到話題扯到自己身上,探出頭說:“陛下在朝中難道沒有故舊?”
“故舊?”將領撓了撓頭,“小政上位後將我們這些老臣都留在了蒼州,要是元禾還在……”他想了想,搖搖頭,所有的話都淹沒在一聲長嘆裡。
換做其他君主,這樣做有藏弓烹狗之嫌,但留在西北的舊臣沒有一人怨怪。他們在奪嫡風波中也只經歷了一個尾巴,知道以一人之力斡旋五姓,調撥天下會有怎樣的難處。他們在西北,糧草輜重不曾像往日那樣處處緊缺,每日只管自己擅長的事,是無比逍遙了。
“那——”沈清和聲音遲疑半刻,還是將話出了口:“姻親呢?”
中年將領們爽朗一笑,“哪裡來的姻親,我們倒想牽橋搭線,奈何小政不解風情,誰家的姑娘守著塊木頭也是遭罪,就是再急也不能往那涼水上添火啊,也就只能幹瞪眼了!”
木頭?
沈清和持保留態度。
“好歹是個皇帝啊,總不能打一輩子光棍吧!我們那兒像他這樣的年紀,都該有兩個娃娃了!對了沈老師,你是不是也早該到結親的年紀?你人生的俊,又風趣,肯定比小政招人喜歡,有沒有喜歡的,我們替你上門求親啊?再不成,要小政替你們賜個婚啊!”
他們對小沈的家中情況也略知一二,一邊罵著那禮部的沒眼光,一邊將他當親子侄照拂。
北方不講求什麼彎彎繞的門當戶對,兩家兒女相看上了就定個時間,痛快得很。南邊的規矩就要多,有時得兜兜轉轉半年才能將事給辦完。
遙光側眼看過來,“趙伯,你不能催我的婚不成,轉道催起清和來,他也才剛過冠禮,書院這麼多事要做,哪裡有心思兒女情長。”
沈清和笑著大聲抱怨:“我哪裡敢讓陛下賜婚,千裡之外拔營而動,我都險些被陛下蒙在鼓裡,各位叔叔伯伯們可要為我做主。”
將領瞪著一雙虎目:“哦?這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沈清和說個所以然,遙光眼尖看到遠方地平線上看到了一縷金芒,日暮黃昏之下,赤底玄字的旌旗在烈烈風中飛舞,待命計程車兵披著金色甲冑,雲龍紋樣肆意地伸著爪牙。
“是……蕭大哥!”遙光一下精神,一馬當先迎上前去,“陛下!”遙光跳下馬利落地一抱拳,“尤嚴二黨已盡數俘獲,也引得周邊氏族開始騷動,要一網打盡才好。”
蕭元政單手提著韁繩,向他點點頭,視線掃向後方的車隊。
蕭元政:“一路山高水遠,你們辛苦。”
“一點兒也不辛苦。”遙光難得靦腆。
兩邊軍衛很快彙合到一處,沈清和心裡有事,本來想鑽進車裡躲躲,但看到越來越接近的車隊,也知道躲是躲不過去,索性一掀車簾,朝蕭元政做了臣子的禮數。
蕭元政:“從京都途經這裡,有片紅杉林,甚是可觀。”
領頭的老將們互相看看,什麼紅杉林,咱們陛下喜歡紅杉了?
沈清和看著顯然是望過來的視線,“……”
蕭元政:“不上馬嗎。”
“他騎了一路馬,腿側疼得厲害,現在只能坐車。”遙光是好心替他解釋,反倒莫名被嗔了一眼,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子。他也沒說錯啊,車都是爬上去的,可不就是腿疼得厲害?他不在的日子沈清和一定憊懶地厲害,得好好操練操練。
何至於這樣的嬌氣嘛。
蕭元政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鬆了韁繩下馬,身後立刻有侍衛替他牽過馬,換了主人的驌驦不滿地甩了甩頭,還是耐著性子被牽住。
君王和身後人說了什麼,三兩步就站到了馬車之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