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鼻端可以嗅到盛世塵衣衫上的淡香。以前就是如此,盛寧在洗衣裳的時候,常常會加一點草汁在裡面,有時候是柏花的香,有時候是竹葉的香。
盛世塵對這些香味似乎很偏愛,連帶著對衣裳也不再挑剔。
那,現在洗衣的是誰?還是玉衡嗎?這孩子生性喜潔,對於琢磨怎麼洗衣裳,本來也就很有興趣。
月亮升了起來,遠遠的掛在東山之上,盛寧不知自己什麼時候放軟了身體,靠在盛世塵的肩頭。夜風吹在臉上,盛寧有些恍惚,臉頰上柔軟的觸覺,聞到的清香氣息,還有這個散發著溫暖的懷抱。好像是中間的離亂變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切仍如昨日。
山野間一切都朦朧昏暗,彷佛被月色施了魔法,如夢如幻。
盛世塵的腳步漸漸慢下來,然後將他放下,盛寧半邊身體大約是血行不暢有些僵硬,麻痺的感覺令他咬緊了牙。
「不舒服嗎?」
盛寧睜開眼睛,沒作聲。
盛世塵聲音溫和:「冷嗎?」
盛寧搖搖頭。
「我們今晚不走了,就在這裡過一夜,明天再走。」
盛寧看看四周。
他們在一片山坳裡,四周群山鬱郁如青黑的墨團,長草及膝,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山坳裡有杜鵑花,粉白的花瓣在夜中彷佛落雪一樣,細碎無聲的飄落。
在曠野裡露宿?
盛寧有些懷疑的看著盛世塵。
這樣一個清雅如謫仙的人物,要怎麼露宿野外?叫人怎麼也沒辦法想象得到。
肩膀被盛世塵摟住,往斜裡走。腳步起落間,長草發出簌簌的聲音,搖曳起伏不定。
樹叢後面有兩間小小的房子,松木的板壁沒有刨皮上漆,看起來古樸雅拙。
盛寧有些疑惑,盛世塵似乎知道他不明白,淡淡的說:「我以前在這裡住過。」
原來如此。
還奇怪這個人什麼時候也會如此沒有算計了。
是自己想錯了。
這個人無論何時總是將全域性掌握在手中的。看來像是偶然的露宿,其實早在他的預料之中了吧。
他們走到近處,盛世塵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屋子四面都有窗,裡面有些土氣悶氣,盛世塵推開窗,讓外面帶著草木清新的風吹進來。屋裡有桌椅和床榻,看起來很簡單的東西,但是別有風味。
盛世塵一向比旁人講究。
盛寧愣愣的站在門口,盛世塵回過頭來:「進來吧。」
盛寧慢慢的挪步進了屋裡。
盛世塵從床頭取出蠟燭點燃,一點光在屋裡亮起,然後整間屋子都蒙上了一層暈黃。
「呵,險些忘了,這山裡有許多蚊蟲。」盛世塵拿了一根細細的線香點起,把香插在桌角。盛寧聞到一股好聞的薄荷的香。
「渴了嗎?」盛世塵問他。
盛寧不吭聲。沉默似乎是他唯一的,也是最有力的反抗。
和盛世塵強爭是沒有用的,爭不過,不如省省氣力。
盛世塵走了出去。
屋子旁邊有細微的水聲,一眼泉水被竹管引過來,就在屋後面彙成小小的一潭,水聲清亮,聽在耳朵裡,就讓人覺得渴,混著松花香和草葉味道的泉水帶著甘甜的氣息,引誘著人要去把水掬起來,飲下去。
盛世塵用寬的草葉捲起來,裝了水,隔著窗子遞給盛寧,「嘗一口,嗯?」
最後那一聲尾音有些綿軟,不複他平素話音的清朗,聽起來彷佛一片柔軟的綢布被風吹的漫卷過去,在肌膚上輕輕擦過,留下涼滑微癢的感覺。
盛寧身不由己就把那片草葉接過來,小心的捏住邊緣,低頭喝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