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你也要走嗎?
裴宣恨過阿孃嗎?摸著良心說是恨過的, 但不是恨她放棄過自己,也不是恨她在一切塵埃落定之時再掀起波瀾,她恨的是阿孃的無私, 從不在乎自身的安危。
白針根本不明白她的無私無畏奔向死亡, 對愛她的人來說是怎樣一種痛苦。
但最後白針不是死在自己的大義上,她死在來救裴宣的路上。
所有的愛恨都在那一刻失去了意義。
所有關於未來的、以後的夢都寸寸碎裂,摔成再也拼不複原的鏡子。
她倒在泥潭裡看著拖著阿孃的馬匹消失在大雨的盡頭,身後的追兵如附骨之疽追了上去。
那是子書謹,白針的傳人, 天下所有人都以為她會追隨白針一同反叛,但是沒有,在那場幾乎席捲一切的紛爭裡子書謹閉門不出, 始終不曾真正露面。
“為什麼呢?”裴宣乖巧的仰起頭,輕聲詢問。
你是為了什麼沒有去追隨你的救命恩人?
子書謹垂眸看著她,眼裡是深沉的幾乎收攏一切的黑暗, 她微微啟唇:“因為先帝並沒有做出抉擇。”
白針有她的理想, 希望天下不再有血腥和壓迫,希望老有所養,幼有所依,天下間每一個孩童不分高低貴賤都能有衣穿, 有書讀,希望天下不再存在青樓妓館, 沒有可憐的女孩要在頭上插上一隻草標。
裴宣希望能護住所有人,希望那些牽著她的手,陪伴她長大的人都能活下來, 不要自相殘殺,不要只剩下冰冷的屍骨。
子書謹是白針的傳人, 她親手教養儲君長大,她想要的是什麼呢?極致的權利還是唾手可得的天下?
“哀家很早就很喜歡先帝了。”
這就是她的答案。
燭火下的太後顯得那溫柔,琥珀色的眼眸凝聚著化不開的複雜情意,她溫暖的手掌貼合在少女的臉龐,看著她靈動清澈的眼睛,好似在期盼著什麼。
裴宣眼睫撲閃,歪頭貼了貼隱有薄繭的手掌,眉眼彎彎:“太後說過了。”
在不久之前你就已經告訴過我一次了。
“是。”子書謹並不去辯駁,她只是執著的道:“哀家只是很後悔在先帝生前時沒有親口告訴過她。”
所以要在此刻一遍又一遍,一千次一萬次的去告訴她的宣宣,我是這樣的喜愛你,無論在任何時候,你都是我的第一選擇。
那樣平靜的眼睛裡卻飽含著那樣深重的情意,沉重的快要把人壓垮,裴宣被逼的幾乎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先帝年少時一直文不成武不就,但其實先帝對待朝政有近乎敏銳的洞察力。”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
十四五歲的少女已經能夠獨當一面,她找遍藉口不參與朝政不願意捲入紛爭,恰恰是因為她預感到了暴雨將至,卻無力去改變這一切。
“先帝恐怕已經不記得,她十四歲那年心中鬱結,喝醉了酒,是哀家抱著她回到寢宮。”
敏銳而聰穎的少女嗅到平靜湖面下的暗潮洶湧,將會波及所有人的大浪已經打來,她無所適從,獨木難支,在無助的日子裡第一次喝多了酒。
裴宣是會喝酒的,但她慫的很,從不肯喝多,一直控制在自己的酒量範圍內,那是子書謹第一次看到她昏昏欲睡,神志不清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