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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書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好像站在懸崖邊上,周遭霧濛濛一片,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她的一隻腳已經邁了出去,出於畏懼她又後退一步。
她在懸崖邊猶豫徘徊,她這樣果決銳利的人在這一刻也罕見的感到不願面對。
她不能同裴宣一樣軟弱,她閉上眼定了定心神一腳踏空,失重感攝住了她的心髒。
她在下墜,身後好像一片永遠沒有陸地的空,好像就要這樣永無止境的墜落下去。
忽地,她落進了一片冰冷的水域當中,那是山澗一汪翠綠幽深的湖泊,她落在湖中心,她的視角卻不斷的往上飄,一直飄到可以俯視這片湖泊。
幽邃靜謐的湖泊好像一雙冰冷的眼睛,湖泊旁的樹木好像一根根長而密的眼睫,在與她對視的那一瞬間,那隻眼睛猝然閉合,夾住了她!
不——
她驟然掙紮,驀地睜開眼,撞進一雙漆黑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裡。
這雙漂亮的眼睛倒映著她的影子,與夢中的湖泊一模一樣,卻並不讓她感到任何不適,反而很想讓人親近親吻。
她無意識的抬起手,魔怔一般希望抓住這個薄的像影子一樣的人,手臂剛動就被人按住了。
那雙漆黑眼睛的主人放下了藥碗:“太後,您的傷還沒好呢,需要靜養。”
那一箭使她肋骨斷裂,距離肺腑極近,太醫說哪怕是好起來以後也要落下病根,包紮的嚴嚴實實暫時還動彈不得。
“母後......”守在榻邊的靈祈揉揉眼睛,帶著哭腔的喚了一聲。
母後總是強大漠然的,這是第一次她看見母後受這麼重的傷,要不是母親在身邊她真的會嚇壞了。
子書謹這才把焦灼的目光從裴宣身上散開,分向裴靈祈身上,小家夥大概在榻邊守了很久,整個人蔫巴巴的,眼眶帶著微微的紅,應該是小聲的哭過。
子書謹心軟了軟,慢慢動了一下手指:“靈祈.......”
裴靈祈連忙把巴掌大的小臉貼到自家母後臉上,哽咽了一下,思及母後不喜歡她哭又強自忍耐住,抬手狠狠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眶。
裴宣看的心疼,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好啦。”
裴靈祈在子書謹身邊呆了會兒,小孩子實在是守不住了,見母後醒了眼皮一直打架最後歪倒在了榻邊,被廣百抱去了偏殿。
室內只剩下她們二人,正是夏日,窗外陽光明媚到有些曬人了,桌邊積壓了一堆政務,想也知道邊疆還是一團亂麻,需要子書謹處置決斷的要務數不勝數。
裴宣沒有說話,廣百卻已很有眼色的帶著宮人紛紛退下。
子書謹讓裴宣攙扶著她慢慢坐了起來,就要去處置政事,順便打量了一眼周遭,大概確定了這是京郊距離最近的一處行宮當中,裴宣公事公辦的挑了幾件緊要的政務同她說了一下。
軍隊調備糧草輜重都是刻不容緩之事,哪裡能等著子書謹醒來,裴宣一一做了安排批複,這簡直是大逆不道之事,一個面首哪裡來的這樣大的權利?
其他人不是沒有微詞但廣百不敢不從,再加上有裴靈祈借勢竟也有條不紊的運作下來。
子書謹掃了一眼摺子上與自己一般無二的字跡,病重慘白的臉竟多了幾分血色。
見裴宣只給她自己倒了杯茶水輕咳了一聲:“你倒是膽子大了,何時學的哀家筆跡?”
裴宣彎著眼睛:“臣何時學的太後不知道嗎?”
“你不是沒有武功了嗎?”子書謹換了一個話題,目光如炬的瞧著她,哪怕是在白日也耀眼灼目的驚人,簡直要逼進人心當中去。
這句話很微妙,不是沒學過,而是‘沒有了嗎’,好像是暗指她曾經有某段時間失去又重新得到。
“太後知道我天資不好,學了一點皮毛而已。”裴宣將茶杯放在下頜邊,低垂著眼睛,一副懶怠的模樣。
“這叫天資不好?”子書謹微微彎了一下嘴角,似無奈的搖了搖頭。
在四處監視的密不透風的情況下還能恢複到這個程度,甚至連一直不熟練的右手都能熟練用刀,如果這還叫天資不好不知道有多少人應該羞愧自盡。
處理的很好,沒有任何錯處,甚至超過了她的預期。
子書珏在滴水巖之敗後並沒有坐以待斃,而是利用當年在邊疆抗擊外敵時安插的棋子將胡人放入關中,把水徹底攪混以後她才有機會在其中渾水摸魚。
邊關戰禍將起,鄭希言在此刻忽然摒棄前嫌以越契城為據點將胡人擋在了城門外。
能讓鄭希言俯首稱臣的唯有裴宣,子書謹猜測應當是裴宣給鄭希言下了一道密旨。
叛軍自此分化,哪怕子書珏沒死也已不成氣候,裴宣將鄭希言與子書珏的聯系斷開之後並沒有立即動手,而是將子書珏困在東寺山上。
就算是子書謹自己來也不會做的比她更好了,因為她差不動鄭希言,要讓邊疆穩定下來需要更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