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
“我找到阿......珏後,她曾跪下磕頭求我放過裴東珠,當年十八路反王打下江山其實都心有計較,都是草莽出身,誰也並不比誰高半個頭。”
“人心浮動,在打下江山黎明的前夕,即將得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瘋了。”
同心協力對抗前朝的日子過去了,接下來要坐地分贓,這才是最為危險的時刻。
“太祖恨絕了雍王,恨雍王身為他的妹妹第一個反,也恨雍王先他一步打進了皇城,他要殺雞儆猴,用世上最殘酷的刑法嚇住其他諸侯的野心。”
前朝潰散時他就放下狠話,誰敢在這個時候生出異心便要將其人剁成肉醬,以鼎烹之,沒想到第一個反的是他的親妹妹。
裴萬朝絕不姑息,將此令執行了下去。
“傳令官來了兩次,我無法再拖延。”子書謹靜靜看著腳下的土堆。
任何人在此刻膽敢同情裴東珠,都要被疑心深重的裴萬朝所記恨,她當年臨危受命少年成名,已經很是裴萬朝的眼中釘。
“子書珏看見了?”以鼎烹之多麼可怖的刑法,怪不得子書珏後來根本無法吃下任何東西。
“不曾,”子書謹啞聲道,“因為白針皇後到了。”
當時只有白針能抗衡裴萬朝一二,在白針的堅持下裴東珠被葬在汜水河畔,但後來汜水幾經改道,已經尋不到裴東珠的所葬之地。
“我救下阿珏後為她草草替了身份,偽裝成傷兵帶在軍中,她跑了出來,被我的人追上打暈帶走,在走之前她看見了雍王的屍骨和一旁放著的大鼎。”
即便最後沒有成功,但心理陰影在子書珏心中已經種下了,她再也無法進食任何肉食,甚至發展到無法吞嚥下任何東西。
“她早就不想活了,但我希望她能活下去,所以硬生生拖著她,把她活生生拖成這樣一個厲鬼。”
也許死亡對於子書珏來說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可子書謹不許她死,阿珏還那樣年輕,她作為姐姐不忍她輕慢性命,強留她十來年,所以後來她最恨子書謹。
那三支利箭,最後想殺的其實是子書謹。
她只想帶著子書謹同墜地獄。
“起初阿珏吃不下肉食的時候還能吃一點素菜喝一點水,哪怕很少,我當時應該做的是去尋找替代肉食讓她活下去,我卻強迫她食肉,我總覺得只有直面害怕的東西才能完全的擺脫恐懼。”
可人不是工具,她有自己的閾值,一但超過以後就會崩潰,分崩離析再也拼湊不起來。
“此事,是我之過。”子書謹長久的闔目。
然而無論此刻怎樣悔過,已發生的都再也不能改變。
裴宣轉身往山下走,很快就是中午,靈祈還在山下等著她們。
“總是知錯,從沒見過改過。”裴宣聲音輕飄飄的,沒什麼力量,帶著一點譏諷。
“你在京郊的那一年,我何曾逼迫過你?”子書謹跟隨她的腳步,看著手上的銀白的鐐銬。
其實沒什麼用,她想要掙開有的是辦法。
“那是因為你知道有子書珏和裴廖青盯著,我想跑也跑不了。”裴宣無情揭穿她的自吹自擂。
子書謹嘴角扯了扯,抬眸看著她:“那就是陛下你的事了,若你能越過我處置好他們,我可以對天發誓絕不插手。”
裴宣無聲掀了掀眼皮,這可能嗎?哪怕就是暴露身份去找鄭牡丹,子書珏是你親妹妹,你難道能坐視不管?
“我是心機費盡,可陛下不戴著那隻鐲子守軍不會發現你,你自可天高海闊任意來去。”
裴宣停了下來,回頭看她,烏沉沉的一雙眼幾乎凝著一滴墨:“我的錯?”
裴靈祈察覺到她們倆人之間微妙的氣氛,忐忑的上山來接人,隔的遠遠的就看見她們凝望著氣氛焦灼,一時之間嚇的攥了攥手裡的裙擺。
子書謹在這一刻總算沒有再激怒她,她慢慢的過去伸手替裴宣擦了擦額角,從善如流:“我的錯。”
裴宣卻沒理她,沖著裴靈祈招了招手,靈祈噔噔噔的跑過來,眉開眼笑的牽住裴宣的手,又牽住母後的手,子書謹在寬大的袖子裡把手鐐解開,裴宣也沒出聲。
一行三人慢慢往山下去。
避暑的夏日過去了,該是回朝的日子了,太後鳳體康健,再交權給一個身份難明的面首朝中已開始頗有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