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臾,鐵鏈一截截斷裂,露出烙燙過的面板,滿是燒焦潰爛的傷口。龍邪在呼嘯的風裡移動,殘留在血肉裡的火星幾乎要再度燃起。而這回楚臥雲沒有逃,反倒主動往前送。
狂暴粗壯的手掌一把掐住他的肩膀,快要把他仰天推倒,鋒利的牙齒咬在脖子上,一塊髒兮兮血淋淋的肉就下來了。
楚臥雲一聲不吭,麻木地受著。烏雲彙聚成形之前,舉手蓋上耳畔那個頭頂。
周身脈絡拓寬到極致,靈力決堤湧出,如清爽的泉水緩解幹涸。靈力淬煉成魔元後治療瘡痍的傷口。
海風蕭瑟,西邊地平線幾乎不可見,只瞥到魔族結界下的島嶼一片緋紅絢爛。
不是說,霧隨島的櫻花多年不曾盛開?
此地已然足夠空曠。
眼前一片紅光閃動,系統發出山呼海嘯般的警告!
丹田成一片空海,一點點,一點點都擠不出來了,身體被重力扯著下墜,只能依靠掐著他的一雙手保持懸浮。
感受到異常,靠在他鎖骨處的腦袋一震,猝然抬起頭,一對模糊的淚眼,四顆詭異的重瞳,一眨不眨地、驚恐又悽惶地看著他。
這一波靈力足以拉扯回龍邪的神志,楚臥雲一臉是血地道:“終於……清醒了?”
靈臺已是一片清明,感受到口裡的腥甜的異物,牙關一動,嘴裡的東西掉了下來。
龍邪活像見了鬼。楚臥雲主動偏頭湊向他耳邊,無限溫柔道:“無事,不就是一塊肉嗎?你要什麼為師不給你?”
龍邪竟是手足無措,崩潰大哭:“師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你哪裡受了傷?痛嗎?啊啊啊!我都幹了些什麼?”
“傻小子。”楚臥雲輕飄飄道:“太久沒見,你只不過是想來找我,然後在天雷劈下來之前一次次把我推出去。”
“只是這樣嗎?那你為什麼不逃?為什麼還要沖上來給我渡靈力?”
“還能為什麼……”語氣裡滿是疲憊,“你想為師了嗎?為師也想你了。”
答案如此純粹,他的追逐,他的折返,僅僅歸結為一句簡單的思念。
淚水決堤,楚臥雲用手輕輕為他拭去,手掌覆蓋了他的雙眼,良久,撤去後,龍邪竟看到他一雙眸子燦若星辰,是迴光返照的徵兆,霎時被一股不好的預感撅住心神,方寸大亂。
“你想幹什麼?”
“這是你的劫,也是我的劫。徒弟長大了,就是師父的劫。”他眼尾下沉,軟聲說道:“我的阿邪,今日你出師,從此以後獨擋一面。我既想你記著我的教導,又想你忘了我這個人。”
破靄的煙鬥裡最後一道銀絲射出來,龍邪沒有防備,給捆了手腳,楚臥雲放開他,張開雙臂,上升懸浮,毫無靈力的身體竟化作一隻青鳥展翅而飛。
鎖在原位的徒弟崩潰大吼:“你幹什麼?!”
無窮的氣流漩渦,開始醞釀一場全新的、盛大的、翻天覆地的海上風暴。
最後一次,楚臥雲將破靄放入口中,鉚足一口氣吸入,煙氣還沒出口就散了個幹淨,顫抖發白的嘴唇幾乎和麵色融為一體。開始緩慢卻堅定地吐出讓人絕望的咒語……
“盜……天地之氣以長存,煉五行之精以昇仙。乾坤太上,厚土皇天,丹陽九轉,心若死灰,天地不容,人道滅絕……”
“住口!住口!!!”
龍邪癲狂地扭動身軀,白色的絲線嵌進肌肉裡,深可見骨。霧浸霜天第一式的作用只有束縛,威力卻在施術者靈力告罄後演化到了極致,連狂暴中的魔尊也無可奈何。許是因為得意,楚臥雲笑了,從來沒有笑得這麼難看。
閉眼,仰天不見。
“陰陽易位,諸劫連連……
孤入死地,搏出生天……
飛升紫府,得道!成仙!!”
那是修真者在渡劫時,為免天雷波及無辜生靈而吟出的一句法咒。效果是將方圓百裡所有雷電引到自己身上。此咒凡出現必伴隨絕望與死亡。用到它的情況要麼是因為天罰驟然降臨,渡劫者根本沒時間轉移到遠離人群的隱蔽之處;要麼是渡劫者久受刑熬,實在不堪忍受,心知渡不過這一劫,便讓天雷及早劈死自己,兵解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