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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7章 夜半客船(三)

燕雲十八騎的這些人都是刀頭舔血之輩,從不懼怕與人交手負傷,即便是戰死,也覺得是武者的榮耀,更不要說有絲毫的畏懼了,可要想到自己若是因為害了什麼怪病死去,卻是誰都十分不痛快,一個個都是垂頭喪氣的,聽見追風還與船老大吵架更是心煩,幾人一道將追風拉回了房間裡頭,再也不肯出來,生怕自己走過的地方是那天花病人走過的,自己呼吸的空氣,是那天花病人吐出來的,是能躲就躲,只是明珠一個人若無其事,好像是不怕這天花惡疾,獨自到船頭看著客船,這才回屋中休息。

李文軒與嶽盈商議的是半夜動手,李文軒只要在屋中等候嶽盈的訊息就好,所以嚇走了這些人,李文軒與蘇晴雪都是鬆了一口氣,知道那些金人此時都將自己當做瘟神,定是不會再來打攪了。

之前嶽盈送來的飯菜雖說涼了,但是兩人此時心情不錯,吃起來倒是香噴噴的,隨後蘇晴雪就睡下了,李文軒則是在一旁打坐運功,似睡非睡,朦朦朧朧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見蘇晴雪睡的香,便也不去找她說話了。

只是這一間艙房沒有窗戶,在裡面坐的時間短還不礙事,可是時間長了,又加上江水上水汽蒸騰,艙房中當真是悶的厲害,李文軒本想繼續靜心打坐,可總是心煩意亂,定不住神,此時也不困,又沒人能與自己說話,只盼著著嶽盈來找自己,而嶽盈也是遲遲不到,到處也都是黑洞洞的,更加不知道如今是什麼時辰了,便輕手輕腳的推開了房門,只見外頭也是黑漆漆的一片,隱約能聽到的動靜只有其他房間傳來的低沉的鼾聲,與船下潺潺的流水聲。

李文軒尋思著天色一定晚了,這些金人也應當都睡了,自己出去透透氣也是無礙,便信步向甲板上走了過去。

李文軒開啟艙門,眼前卻是與這船艙中一樣黑乎乎的,竟是伸手不見五指,李文軒起初還以為是自己走錯門了,可是細看之下才知道,今夜竟是漫天濃雲密佈,星月無光,加上客船所行也剛好是偏僻之處,兩岸也是沒有半點燈火,所以才會這般黑暗。

李文軒本覺得這般濃重的夜色只會叫人心情不好,但是轉念一想,今夜的這夜色卻是好極了,免得自己與那些金人撞見。當即大步向船頭走了過去。

甲板上空無一人,李文軒在船頭的最前面的角上盤膝坐下,在黑暗中呆了一會,目力漸漸也適應了黑暗,已經能看到黑玉一般的流水在身邊嘩嘩而過。

逝者如斯,李文軒不禁又想起了廬州渡的事情,李文軒在看到鐵南夫婦的墳之後,本來是打算將廬州渡的事情告訴嶽盈與蘇晴雪的,叫她們兩人幫自己參詳一下這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可沒想到不等開口就先撞上了燕雲十八騎的人,李文軒自然也就閉口不提了,但此時一人獨坐船頭,一股鄉愁油然而生,又將這件事情尋思了起來。

李文軒想來想去,還是想不到祭拜鐵南夫婦的人會是誰,在廬州渡發生變故的時候,李文軒雖說沒有找到鐵鈴兒的屍首,一時安慰自己鐵鈴兒一定還活著,一定是躲起來了,但是心中卻還有一個聲音也是在不斷的告訴自己,鐵鈴兒怕是兇多吉少,因為鐵鈴兒一個連廬州渡都沒出去過的姑娘家,又如何能面對這樣的大風大浪?何況如果白天祭拜鐵南夫婦的人是鐵鈴兒的話,李文軒自視馬快,並且也將方圓數裡都尋找過了,也當能瞧見來人才是,可那人卻像是消失了一般,無處捉摸。

李文軒越想越是傷神,一會覺得鐵鈴兒還活在世上,一會又覺得她早已不在人世,李文軒反複想著,鐵鈴兒在李文軒的心中生生死死,李文軒也是跟著反複難過,不停的在船頭嘆氣。

漸漸的,李文軒覺得有些餓了,想起嶽盈給自己的幹魚片還在懷裡,便摸出一片放在口中慢慢嚼著,這種幹魚片,大凡是漁家或者常年走船的人都會做,鐵南夫婦自然也是會做的,雖然個人做法,手藝高低,調料輕重不同,做出來的幹魚片味道也是略有差別,但幹魚片入口,依然也是有著過去那份熟悉的味道,跟著就是一件件的往事縈繞在了心懷。

“唉!”李文軒又嘆了一口氣。

“你這人倒是不壞。”

李文軒獨個在船頭黯然神傷,突然聽到有人在自己近處幽幽的來了這麼一句話,還當是遇到了水鬼,驚慌之下險些沒從船頭掉下去。

待李文軒微微定神回頭看去,原來距離自己不到一丈的船舷上竟然倚靠著一個人,盡管天色太暗看不清那人面目,但是看那身形與說話聲音依稀可辨,正是燕雲十八騎中的明珠,李文軒沒想到自己只顧著傷神一時大意,加上船下流水聲響一隻響個不停,而距離自己身邊這麼近的地方,不知道何時就有個人在這裡,自己竟是沒有發現。

此時夜色濃重,李文軒看不清明珠的面目,便尋思明珠也不一定能看到自己,想她若是認出來自己,也斷然不會這麼和氣的講話,當即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姑娘好。”

明珠淡淡的問道:“你娘子得了天花,你卻還在她身邊,你就不怕自己也染上嗎?你應當曉得的,這天花只要得上,多半就是沒救了。”

李文軒鬆了一口氣,知道她既然如此相問,定然是沒認出自己了,只是不知道她為何問自己這些事情,只好一邊想一邊說道:“這個……我是知道的,只是……我不能拋下她不顧,不管怎樣,作為夫妻,我都是應當照顧她一輩子的。”李文軒這話是信口胡謅,說出來之後便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發燙,好在現在是大晚上的,明珠站的雖近,倒也瞧不出來李文軒神色不對勁。

這話李文軒自己覺得肉麻,可明珠是女子,卻是不然,她原本夜深惆悵,就出來在外船頭吹風,不料看見那病婦的男人也出來了,而且一個勁的在船頭嘆氣,明珠自然而然的就認為他是為了愛妻的重病難過傷心,這才忍不住開口說話,又聽李文軒胡亂說了一通,聽來更是覺得這人情深意重,不禁微微點頭,若是換做平時,尋常人在明珠眼中,怕是如沙礫一般,叫她開口說一字都是極難的,沒想到李文軒與蘇晴雪喬裝打扮演了一出戲,倒是無意間撞對了明珠的胃口。

明珠說道:“你夫妻情深義重。”

李文軒此時的臉色已經是十分難看,白天被明珠戲弄了一頓,後來又被嶽盈用這事情損了一次,本來是對明珠十分火大,可此時此地又不能發作,當著飛雲追風等人的面前裝模作樣也就罷了,但是叫李文軒對著明珠,一想起她那滴溜溜的眼珠子,就像是回到了白天的情形一般,心裡頭是說不出的別扭。

李文軒說道:“哪裡,我們也就是尋常一起過日子罷了。”

明珠不再說話了,從身後取出一隻玉壺,取下塞子,頓時酒香飄滿船頭,她仍是以先前的姿勢那般倚靠著,一邊慢慢的飲酒,一邊看著船下江水,這副神態,倒是與李文軒之前有幾分相似。

李文軒只盼她早些回房中睡覺,不料她又在這裡喝上酒了,李文軒在船頭的最前面,明珠則是稍靠後的船舷,李文軒在現在這個位置上面,明珠是看不清楚他的,但李文軒若是轉身往回走,不出三步兩人就是難免四目相對,只要是眼睛不瞎的人,就算天黑,這麼近的距離也是能將李文軒認出來的,更何況明珠的那一雙明珠一般的眼睛?

李文軒心中好不苦惱,當真有欲哭無淚之感,是進不得,退不得,繼續坐在船頭嘆氣,只是此時嘆氣與之前的嘆氣中的意味已經是大有不同,不過在後面的明珠聽來倒是真的悽涼,只道他情深意重,愛妻心切,哪裡知道李文軒心裡這種種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