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無奈,將小姑娘抱起,沒忍住,還是不輕不重彈了一記她額頭。知漪還當他是在和自己玩兒,抱著小腦袋咿呀叫喚,躲閃著埋進宣帝頸間,這下可好,又是黑糊糊一塊。
若是安德福在此,指定要撲哧笑出聲,然後吩咐宮女給皇上換衣。可此時寢殿內只有這一大一小二人,宣帝只得將知漪放在榻上,揉了揉她的頭,轉身去換裡衣。
龍床自然不同知漪以往獨自睡的小榻,其大小堪比尋常人睡榻的三倍之餘,為長形,設在寢殿最內側,外面是由花梨木鏤空雕花制的床罩,四面中三面圍有香木屏風,以遮擋住外間昏黃燭光和朦朧月色。龍床本身所用紫檀木黑中帶紫,略顯古樸大氣。
榻下鋪的軟墊內裝有厚厚一層燈芯草,因燈芯草為良益藥草,性甘微寒,可降火通氣,且草質柔軟,極有韌性。往往躺在上面不出片刻便會生出睡意,若長久以此為榻,則有養身之效。
是以宣帝方換衣的片刻,轉頭回來知漪就已經差不多睡著了。因著夏季,天兒不冷,知漪這般大的孩子睡起來又像小火爐般,她便沒有鑽進被褥,四仰八叉地攤在龍床上,露出白嫩嫩的小胳膊小腿,睡姿霸道極了。
本來平日知漪睡起來也是很乖巧的,可是龍床實在又軟又大,她歡快地滾來滾去,不自覺睡著時就已成了這般姿勢。
宣帝才碰著知漪手指,小姑娘還在睡夢中就同磁石一般貼了上來,四肢並用扒在了宣帝胸前,臉蛋上仍有一點點黑,於昏暗光線下隱約可見。宣帝靜靜看了片刻,眉目間異常溫和,隨後用手抹去那點灰黑,上榻安寢。
宸光殿徹底安寧下來,龍榻周圍一片暗色,只餘遠遠的角落間燃有一支長燭。燭火偶爾因縫隙間拂進的一絲微風隱隱跳動,滾燙的蠟油自燭邊緩緩滴落,含著極淡的藥草清香,自殿內如湖面漣漪般漸漸散開,使龍榻間的二人睡得更加沉了。
……
一夜酣眠。
拂曉初始,第一道光芒從宸光殿飛簷翹角間映入,旭日緩緩升起,雀鳥於綠枝間跳躍,發出陣陣清脆悅耳的鳴叫,讓來往宮人們也不禁含了笑。
安德福神清氣爽,心情極好,面上不顯,只步伐邁起來更為輕快些。他來到正殿前,輕手輕腳推開了門。
另有宮女跟進,動作輕柔地剪滅長燭,再收拾好書案上的一堆宣紙,安德福已小步到了龍榻前。
按照以往服侍的情形,此時宣帝也該醒了。但不知是昨夜睡晚了還是懷中香軟的團子抱起來太舒服,他竟到現在還沒睜眼。
安德福微靠近一步,發現先醒的居然是宣帝懷中的小姑娘。
知漪看起來似乎醒了有一段時間,大眼睛滴溜溜好奇地隨著宮女們的動作望來望去。眼見安德福走進,她彎眉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來,微微動了一下,似乎在朝安德福招手。
安德福便也下意識回了一個笑,再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小主子是整個兒趴在了皇上胸前,小腦袋靠在頸邊,身子被皇上一隻手環住,許是怕她掉了下來。
因著這姿勢,小姑娘醒了也一直乖乖地沒動,將宣帝的衣袖和手當成了玩具般自得其樂了好一陣子。
場景看起來很是融洽溫馨,但只要想到其中一個是他們向來冷淡的皇上……便怎麼都覺得奇怪。安德福還忍不住嘀咕著,姑娘再小也小不到哪兒去,難道皇上這樣被趴了一宿都不覺著胸口悶麼?
同時他也犯了難,往日都是皇上自己醒的,幾乎沒讓人叫過。那現在這樣,是叫還是不叫呢?
安德福想了想,忽然一笑,對著知漪擠眉弄眼手腳並用地比劃,意思大概是讓小姑娘將皇上喚醒。
知漪歪著腦袋瞧了好一會兒也沒弄懂安德福的意思,輕輕“咿”一聲表示疑惑,然後也對著安德福眨眨眼吐吐舌以作回應。
這小主子根本沒明白……安德福氣餒地垂下肩,忽然靈機一動舉起手還要做什麼,就聽得榻上傳來一聲,“安德福。”
宣帝睜開眼,目光清醒無比,根本不像久睡之人。安德福訕訕地笑,低聲道:“皇上,您…您醒了,可要立刻著人更衣洗漱?”
“嗯。”因著才睡醒,宣帝聲音較平日更低沉幾分。他低頭往懷中看去,小姑娘因為他突然坐起而滑到了被褥裡,掙紮了一陣終於露出小腦袋來,純澈的貓兒眼懵了片刻,轉眼見著他又彎成了月牙兒,露出宣帝自清晨醒來後看到的第一抹笑。
“皇上”小姑娘被他拎起,熟絡地順著手臂爬過去,然後“叭~”地又是一個親親。
哎唷,安德福下意識低頭掩目,半晌過後才反應過來。姑娘不過這麼點兒大,他迴避個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