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是宜樂的姓,外人面前宣帝給她留了絲面子,不然堂堂郡主來留香閣遊玩還被抓包,傳出去總是不大好聽。
宜樂領情的同時也不忘憤憤,禽獸啊禽獸,這區別對待不要太明顯,特地把小知漪留在身邊,心思肯定不正!
被侍衛請著出了雅間,宜樂委屈兮兮地給知漪飄去一個眼神,只希望小姑娘給點力,明天就能解了禁足令。
將宜樂知漪抓來不過一個小插曲,由於知漪做的偽裝,那幾個大學士尚書沒仔細去瞧,只瞥到是位小少年,還只當是信王兒子景旻,並無置喙。
當然,若他們看清這位實際是這兩天在南巡隊伍中傳得沸沸揚揚的慕姑娘,臉色定會非常好看。
皇上親自帶著可能是未來的小皇後逛留香閣什麼的……說出去誰都不敢信啊。
這次來留香閣聽曲是榆城官員提議,由於宣帝慣來的喜好和名聲,他當然不敢帶皇上去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留香閣名字大俗大雅,其名卻是傳遍了附近幾座城的,因其幕後主人正是宣朝有名的琴道大家——柳音。柳音是位男子,早期家道中落,以教授他人琴藝為生,後戀慕於留香閣中一位歌女,卻沒足夠的銀錢為其贖身。留香閣原主人便提議他每月在留香閣彈奏三次,三年後便可帶那女子離開。
三年之期未到,原主人就意外身亡,柳音陰差陽錯之下成為新主,慕其名聲而來的人不知凡幾,漸漸留香閣也就成了榆城一景。
這些官員正是聽說皇上在音律上有所偏好,所以才小心提議,沒想到宣帝真的應允了,高興之餘趕緊通知留香閣,自然是要讓柳音親自來為宣帝演奏。
知漪乖巧坐在一旁,聽著那些官員抑揚頓挫地解釋,眼眸發亮,柳音的大名宣帝略通琴藝之人幾乎都知曉。這人不過剛出不惑之年,琴道卻已臻大成,聽說是因為身世坎坷,少年時經歷了家中由盛而衰的巨大起伏,幾乎將所有的哀思、期望、憤怒全都寄託在了琴中,所以才有如此成就。
南陽郡王曾提過此人,不過不是因為柳音的琴藝,而是他手中那把名琴‘花影’。因為花影比起斷水更適合女子彈奏,可惜名琴有主,還是在這麼一位大家手中,南陽郡王也就打消了這心思,只在知漪面前說過那麼兩回,而知漪也曾無意在宣帝面前提過一次。
知漪聽南陽郡王說,斷水音質如淙淙流水,玉石相擊,而花影弦聲要柔媚幾分,且撥弦時觀感極妙,有指下生花的奇異之感,所以才叫‘花影’,所以有一段時間她很想見識一番這把名琴。
宣帝知她甚深,見小姑娘這副正襟危坐亟待見大師和名琴的模樣,不由唇角一勾,讓小心觀察他神色的官員放下心來。
看來皇上確實比較滿意這次安排,本來他們想直接將柳音請到行宮去的,是林大學士向皇上提議,道既是南巡,不如親自來閣中賞曲,也可見識榆城一角的風土人情。
由榆城等一幹官員小心翼翼作陪,千叮嚀萬囑咐不可得罪的貴人,柳音自然不敢推脫。讓閣中婢女們焚香擺好琴,隨後施施然入內,自覺朝宣帝行了一禮,卑躬屈膝之下不失風度,兩鬢的些許銀絲並未增添老態,反而使他的氣質愈發如陳年美釀,醇厚悠長。
乍一看到他,知漪還以為見到了第二個南陽郡王,並非外貌相像,而是從骨子裡透出的那股風雅,她呆了一呆,連婢女給她斟上往日最愛的桃花釀也沒注意。
在場除了宣帝,當屬林大學士地位最高,他撫了把須,贊賞地看了一眼名琴花影,轉向宣帝,“大人可要點曲?”
“不必。”宣帝將曲目摺子放在桌上,“隨意即可。”
柳音聞言思索幾息,起手奏了一曲在哪個場合一般都不會有錯的《清平調·落雁》,在場幾個音痴在琴絃剛被撥動之時就半眯了雙目,享受般搖頭晃腦聽曲。知漪雖然不至於那般痴迷,但模樣也好不到哪兒去。
宣帝將在場諸人的反應收入眼中,不多時也闔上眼眸,但只是閉目養神,還在回憶之前在書房收到了譚之洲來信。
譚之洲在大石國待了快兩年,成為了其中一名高官心腹,傳回來的信很簡略,用的都是商議好的暗語,裡面大致解釋了這次蘆花村村民中毒一事的來龍去脈,信中所提到需要調查的人也和宣帝所懷疑的大致相同,東江總督薛海就是其中一員。
知漪聽著聽著,小指不自覺輕輕勾動,引得宣帝睜眼。
小姑娘回過神,沖他淺淺一笑,小聲道:“皇上,先生果然沒騙我,花影的確是最漂亮的琴。”
宣帝垂眸看她,“想要?”
“有點。”知漪點頭,略微苦惱的模樣,“不過我已經有斷水了,琴藝上也比不過柳大家,花影在他手中才是最合適的。”
宣帝輕哂,摸摸她腦袋,不再言語。
見他終於笑了,知漪瞬間忘了剛才對琴聲的入迷,湊近了些,揪著袖角道:“皇上。”
“嗯?”宣帝從鼻間微哼出一聲,聽不出情緒。
為了營造氛圍,從柳音開始彈琴起雅間就關上了所有大小窗,光線昏暗朦朧,旁人都在凝神聽曲,也不敢往宣帝這邊瞄,便沒人注意到這邊動靜。
知漪沒忘記剛才宜樂可憐兮兮的目光,不好意思道:“是我纏著宜樂姐姐帶我出來玩兒的,皇上要禁足的話……禁我就好了,宜樂姐姐這次是無辜的。”
眼見自己都不知要受什麼罰,還記著宜樂,宣帝投來輕淡目光,“梁山泊義氣。”
“那也是義氣。”小姑娘嘀咕兩聲,“而且皇上都能來這兒玩,為什麼我和宜樂姐姐就不行?”
立在身後當木頭人的安德福聞言心中搖頭,姑娘還是沒明白皇上氣的是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