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漪雖然年紀小,但在宮中長大,這些在其他孩童看來新奇的玩意兒早就賞了個遍。不過此時還是饒有興致地站在宣帝身旁,對空中絢麗的焰火作評。
“如果阿嬤也在就好了。”小姑娘不無遺憾,“阿嬤最喜歡看焰火。”
平日宮中每逢幾人生辰或重大年節總會有一場焰火盛事,而那些看得最入迷的並非知漪景旻這些小孩兒,反而是太後。按照太後的話說便是,“哀家每次看著這些焰火升到最高處綻放便高興,即便轉瞬即逝又如何,總歸哀家已經將那一瞬間的景緻銘記在了心中,也算無憾了。”
知漪不大懂這些話背後的含義,不過因此也記住了太後對焰火的偏愛,每逢年節都會親自陪著太後觀賞。
宣帝聞言頷首,“這‘十色銀花’確實不錯。”
“皇上明日就去把那匠人請進京吧?”知漪偏頭看他,“這樣阿嬤就也能看到了。”
宣帝輕笑,知道她一片孝心,伸手點點她秀氣的小鼻,“宮中能人巧匠甚多,回去只需描述幾番便也能做出,哪至於需要把人請去。”
小姑娘吐吐舌,不再言語。
焰火持續放了一刻有餘,那些百姓在橋上駐足,或站在岸邊仰頭觀望,大都攜妻帶兒,或同好友一起,相偎相伴而賞。等焰火漸漸停歇,知漪才悄悄低頭,再度將那根紅線綁好,為免松開,這次幹脆綁了個死結。
注意到她這可愛的小動作,宣帝不僅沒出聲,還貼心地靠近了些,免得小姑娘苦惱。
“皇——”耳畔忽然傳來驚訝一聲,那人意識到不對瞬間改口,“大人。”
先前脫口而出的字也被傳入耳中,宣帝轉身望去,意外發現竟然是林大學士。林大學士似乎是帶著夫人,身邊只跟了兩個隨從,二人看起來年齡差有些大,一位已是華發遍佈,另一位卻只有眼角有些皺紋罷了,但看起來依然伉儷情深,神態親暱。
宣帝帶著知漪上前一步,朝兩人頷首,對這位林大學士很是敬重。
之前沒過橋時看到兩人身影動作,林大學士還當是自己看錯了,因為他可從未看過他們皇上那麼溫柔隨和的模樣,更別說任人在自己手上系繩子,走近之後才發現這小姑娘原來是最近名聲頗盛的‘慕姑娘’。
對於這位慕姑娘,林大學士當然早就知道,只不過以前宮中傳的是被皇上當女兒養,現在的說法卻是自小被皇上當媳婦兒養,這落差太大,不免就讓他起了好奇。
林大學士的目光並不灼熱bi人,十分清淡,甚至如水般給人一股柔和。知漪便也沒生出反感,立在原地大大方方任其打量,不一會兒還好奇地抬頭同人對視,清澈的目光讓這位老臣撫須一笑。
其他不敢說,但這氣度和膽量,確實配得上是被太後和皇上一手帶大。林大學士心中萬般思量轉瞬即過,複對宣帝道:“正好無事,大人可介意老朽同行?”
旁人也許會怕宣帝,但林大學士這般年齡,又差不多是看著宣帝長大,此時當然更多一分長輩的慈愛之心。
宣帝唇角一彎,“有何不可。”
君臣相視一笑,從容於柳岸邊漫步。
這種場合,知漪向來會自覺退避,本想解開紅繩同憐香惜玉後退兩步跟著,沒想到剛才的結打得太死,這下解了半天沒也動靜,不知不覺出了一手的汗。
宣帝餘光一掃,眸中帶笑,用另一隻閑置的手輕輕止住她,口中卻還在和林大學士緩緩交談。
眼眸眨了眨,知漪疑惑望去,但只看見宣帝輪廓分明的側臉和林大學士意味深長帶笑的目光。
不知為何,小姑娘忽然覺得臉上有些熱,淡紅悄悄暈上兩腮,彷彿終於意識到這系紅繩在兩人手腕的意義。
即便當著這位敬重的老臣,宣帝也沒有絲毫迴避,這就讓林大學士多少明白了他的心思。內心柔柔嘆了口氣,他同妻子的年紀也差了許多,自然就更能理解皇上的這份心。
只是自己和皇上身份畢竟不同,身為天子,皇上註定要承擔更多的重責。思及此,林大學士隱隱看了一眼另一邊意態嬌柔的小姑娘,只希望這位慕姑娘能夠不負皇上所望,能真正配得上皇上力排眾議為她所留的後位。
之前因種種緣由,林大學士本來一直有要將嫡孫女送入後宮的打算。甚至在聽到那些傳言時也一直沒太當回事,覺得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但這幾日宣帝的幾番動作下來,再加上今晚親眼見到了他們皇上對小姑娘的愛護寵溺,他終是打消了這一想法。
若還是以前那個皇上,將孫女送入宮中當然很好。但現在皇上眼中已有了情,且恐怕是隻對這一人,再堅持把孫女送入後宮便是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