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客氣接了請帖,回頭見了朱縣尉拿主意。朱縣尉拿火點了請帖,道:“叔父只當沒見,茍家這灘混水,不與朱家相幹。茍二惡行,天理難容,此番想翻身,難於上青天。”
朱族長沉吟,問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茍二是個有見地的,這些年經營下來,非朱家可及。宜州通判與茍家有交,不知得了茍家多少金銀,少不得要與茍家周旋一番。”
朱縣尉搖頭:“季明府何等身份?茍家撞在他手裡,也是老天開眼,要與那二十四亡魂做主。”
朱族長摸著鬍子來回踱步,又問:“不可為?”
朱縣尉搖頭:“不可為。”又道,“茍家此案駭人聽聞,不說明府,便是我也想為那些亡魂得一個公道。”
朱族長默然不語,低聲問道:“那茍二怎會做下喪心病狂之事。一個兩個便罷,竟有二十四人之多,真是……真是……”
他搖搖頭,定了主意。不去茍家,卻帶著長隨去了牛家,行到半途,拐去藥材鋪買了鹿茸虎鞭,拿匣子裝了探望要死的牛父。
茍老翁等得菜涼也不見人上門,悽然長嘆:“世態炎涼,從來只有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的。”
茍家上下頓時嗚咽一片。
茍老翁仗著年老,見了季蔚琇,求探茍二一面。季蔚琇深思片刻,同意他去探監,卻又令沈拓跟著。
茍老翁長眉長須,面目平和,倒是和善模樣,對沈拓道:“人之境遇委實難料,都頭少年之時只在街頭巷尾廝混。我還與家中老妻道:少年行差踏錯,好生的模樣,將來一個無賴流氓。不曾想,都頭竟投了明府的眼,年青有為。”
沈拓不理,只走在他身側領路,不發一語。
茍老翁微皺下眉頭,複又呵呵一笑,道:“是老夫無趣了。”又問,“都頭可憐老漢,讓老漢與茍二私下說話?”
沈拓不肯,道:“明府有令,重犯不得私見,茍老還是依命行事比較妥當。”
茍老翁無奈,見了茍二。茍二正靠那發呆,見了茍老翁,目中灼灼之光,撲將過來道:“阿翁救我。”
茍老翁老淚縱橫,道:“二郎,阿翁無能。”伸手摸摸茍二面頰,“牛朱兩家生性涼薄,自古人情相見只在初,有幾個桃園殺白馬?二郎,魚死網破啊。”
茍二聽了怔愣半晌,埋頭痛哭。
沈拓皺眉,將茍老翁的話一字一字在心中默記。事畢回頭見季蔚琇,將牢中之事一點不漏,從頭到尾學了一遍。
季蔚琇坐在書案前,剛寫的信字跡未幹,皺眉聽了,道:“此案我細理一遍,那茍二必然不肯如何束手。”
沈拓驚道:“他莫非想脫罪?可是白日發夢。”
燭光在季蔚琇的眉目間跳躍,染了一片暈黃,他慢聲道:“茍二犯案已逾十多年,最早身死的都已腐朽白骨,觀他行事,並不隱密,殺了之後拋屍河底。桃溪隔年便要徵役夫挖泥通河,那些屍骨如何藏得住?偏偏,偏偏他就是藏了十多年。那二十四具屍骸,除了賣花女與那曾阿久,其餘竟不知來歷名姓,縱是奴僕買賣也要備與縣衙,可他們呢?竟似不在人間。”
沈拓喉中發澀:“歷任縣令……”
“他們便是不知十,也知之八九。”季蔚琇一掌拍在案上,“卻是收受茍家的銀兩,與他遮掩,為他瞞下了滔天的罪過。”
沈拓抬眸,道:“明府不與他們相同,此案大白天下,告二十四亡魂安靈。”
季蔚琇輕笑一聲,道:“沈拓,你可知桃溪歷任的縣令,現在都在何處為?桃溪富庶之地,無關系脈絡,何幸來此為官?”
沈拓聽得心頭發寒,問道:“他們都升遷至何處?又有何人脈依仗?”
季蔚琇不答,只將手中信紙摺好放入封中,封了口,遞與沈拓:“都頭可願去一趟禹京?這非公文,當是我家信。我與你信物,你去見我兄長,將信交與他,別個無需多問。”
沈拓雙手接過信,貼身放入懷中,遲疑片刻又問:“茍家案,可會拖累明府?”
季蔚琇笑起來,理了下袖口道:“拖累?他一個桃溪豪紳,惡貫滿盈,何德何能能拖累得我?不過費事些。”
沈拓放下心,又道:“只一封書信,怕是惹人起疑。”
季蔚琇道:“我阿兄體弱,常年溫養。千桃寺上好的桃膠,可入藥,你替我送與兄長。”
沈拓揖禮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