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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何棲合上匣子,心道:阿翎要是乍見五貫錢,少不得拍手頓腳,只當自己發了橫財,成了富家翁。真是個做得一天和尚,撞得一天鐘的。

何棲翻著帳冊,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家中有事鋪張,積攢的那點銀錢流水似得花了出去。買船一幹大頭,還是季蔚琇墊補的,只等他運轉開來,再從盈餘上找補。何棲每看一筆的記賬,便要感嘆季蔚琇的厚道,也不曾簽下條契明款,擺名車駕,信他夫妻二人不是忘恩負義之輩。

饒是如此,僱工待客出資,家中銀錢日漸見底,何棲再沉穩都忍不住心慌,拿筆列了明細,阿堵物阿堵物,果然是堵心之物啊。多時不嫌多,少時愈嫌少,忙忙碌碌,殫精竭慮皆為它奔忙。

何棲盤算著今年的秋衣便不再做新,只沈計抽條長個,不過,自己陪嫁的布匹白放著也放著,拿出來可以添制兩身衣裳。

又掰著手指算了算通渠的時日,算到一半,又悻悻往下,好賴還不知曉呢。桃溪富戶擅鑽營的,聞得風聲,再不會錯過水運這條財路,制船僱人,分一杯羹去。他們又有人脈,又是做熟的,倒比他們更佔地利人和。

何棲輕笑:事不曾成,先患得患失起來,真臨到頭,豈不是慌了手腳,反倒誤事?

遂想著何時抽空,拜訪拜訪牛二娘子,取取經。

東想西想一通,只覺得腳下條條是路,轉頭又感舉步維艱。嘆息一聲,掩上賬冊鎖了箱籠。如箭在弦,多思無益,還待河通進船再議。

沈拓歇了一兩日,重又開始奔忙,日日天微亮起身出門,待到日落霞染天邊才將將歸家。

何棲心疼不過,挖空心思做了些吃食與他送去。她心疼他,他又反過來心疼起她來,炎炎烈日當空,黑著你斥責了何棲一通。

何棲哪會怕他,接過阿娣挎著的籃子,揭開蓋布,裡面一撂薄餅,一碗粉湯,親手拿箸勺給他,笑道:“吃罷,倒似黑臉金剛。”

沈拓無奈接過,仍舊道:“天上下火一般,當心中了暑氣。”

何棲托腮笑道:“有阿娣陪我呢。”

沈拓道:“阿娣多大?能頂什麼用?”

何棲與阿娣道:“你家郎主不識好人心腸,只不領情。”

阿娣藏在好身拿手搗嘴悶笑,又掂腳看河道揮漢如雨挖泥的役夫,吐吐舌頭道:“比田中的勞作還要辛苦。”

沈拓將薄餅分與送何棲過來的差役,道:“再勞煩小哥照舊送我娘子歸轉。”

兵差忙接了餅回禮道:“都頭放心,定不讓娘子受到驚擾。”

何棲見他擔心,不好與他相左,只偷偷沖他扮了一個鬼臉,隔幾日又送了湯飲過來。

沈拓拿她無法,接了吃食,在一株老樹下坐下,又分湯飲讓何棲先吃。阿娣見何棲鬢角細汗,懊悔道:“我真是個蠢笨,忘了帶扇子出來。”

何棲笑道:“我們又不是遊玩賞景,帶什麼扇子。”

沈拓道:“索性不出來才好。”

三人正說笑,一個滿身汙泥的農婦拎著一個桶,衣角還綴著一個五六歲的男童遠遠朝他們望過來,待到片刻,似是認定了什麼,扔下桶,撇下男童,奔上前來,喚道:“前面可是阿娣?可是我囡囡阿娣?”

阿娣正拿袖子與何棲扇風,聽到喚聲,陡然色變,立起身來一個踉蹌。何棲與沈拓對視一眼,雙雙都微感詫異。

須臾間,婦人已經跑到了他們跟前,看到阿娣,又哭又笑:“真個是阿娣,唉約,你個殺千刀沒良心的,連個話都不寄去家裡,不像賣掉,倒似死了。白養你這麼大,卻來摘我的心肝。”她似是氣不過,伸手給了阿娣幾下,又推又搡,又要將她摟進懷中。

阿娣直愣愣立在那,全不像往日的鮮活,竟似一截木頭,張了張嘴:“阿孃不是將我賣了,賣了便不是家裡的人了。”

婦人聽了這話,一愣之下,嚎啕大哭,揪胸拍腿道:“要不是過不下去,誰個會把親骨肉賣人的,兒是做娘心頭的肉,生生剜了一刀去。”

阿娣任由她捶了幾下,抬眼道:“阿孃怎就賣了我?”

這一問,婦人更是頓足跌腳:“你在外邊壞了心腸,倒問出這等沒良心的話來?”她反問道,“你要我賣哪個?要賣哪個才合意?你們哪個不是我生我養的?我哪個不疼哪個捨得?啊,你倒來說,你倒來說。”

阿娣呆呆道:“在家時,阿孃沒見得疼我。”

婦人一噎,呼天搶地:“你們一窩的崽,嗷嗷要吃要喝,只啃著我的血骨長大,捱了打罵,倒記在心裡?我是打不得還是罵不得?你沒良心,一件一件記在心裡,我是白養了你,白費一世的心啊。你這個死丫頭,牙尖嘴利,句句挖心挖肝,是不讓我活啊。”

阿娣又直著眼問道:“我做錯了,阿孃自然打得,我洗衣做飯,割草拾柴,阿孃為何也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