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的專案繼續。”最後他說。
我聽到不止一個人撥出一口氣。
這時他抬起頭,把手上的鉛筆放在耳朵上夾住,“我這裡有集中營的專案,誰願意去?”
我趕緊垂下頭,沒有聽到有人回答。
後來我從希爾德那打聽到了朗格教授的訊息。那一天希爾德主動來找我,說我那個白水晶吊墜好看,她也想做一個,我帶她去施密茨的店。
她做了兩個同樣的,只是鏈子換成黃金,不要白銀。
她還畫了圖樣,要定做一對羽毛狀的黃金耳環,上面點綴彩色的小寶石。她說靈感來自於去年穿戴的古埃及首飾。
年後她並沒有再去照彩色照片。我問她為什麼,她只是笑笑說不想去,後來又說:“我腿受傷那幾天想過,萬一你說的是對的,這種東西真會帶詛咒呢?”
然後她提起了朗格教授,她從英國外交部的朋友聽說他去了美國,似乎在紐約大學。
至於原因她也不甚清楚,“反正肯定是有人舉報,”她說,“他平時講了什麼敏感的東西嗎?”
我搖頭,印象中沒有太過火的。或者,我的判斷根本不能作為標準,因為我的想法已經跟不上當|局控制的力度了。
“我們系也有幾位教授去了美國,有一個對我還挺好的。”她語氣不像以前那麼肯定了,“我有時候會想,我們在走一條正確的路嗎?”
父親3月份去了法國,米婭也早就離開了柏林。我一個人放學在家經常十分寂寞,於是和希爾德和麗塔就見得多了。麗塔春季從護士學校畢業,已經在空軍醫院工作。
“你考醫生吧,護士照顧人太累了。”希爾德對麗塔說,“你母親以前當過我的家教老師,我讓父親幫你找個名額去上學。”
麗塔微笑著搖頭,說自己想早點工作。“這裡挺好的,可以和西貝爾多見面。”
就這樣,時間到了6月底。
那天我一個人聽廣播,新聞說,蘇德戰爭爆發了。我望向房間牆上的地圖。那一排標記阿爾伯特發信地址的紅色路徑,從柏林東邊不遠處,一直延伸到了蘇聯邊境。
戰事初期,我還正常收到阿爾伯特的信件,甚至還有照片。其中一張他坐在一個小高地的岩石上,瘦了些,但是很精神。天氣熱了,他沒有圍巾,但胸前口袋上的貓頭鷹小徽章閃亮亮的。他背後遠處是一大片地勢較低的荒野。有幾輛輛坦克停在那裡,像大地上蟄伏的巨石或巨獸。
後來他的信越來越少。我猜度是不是戰爭吃緊,不停地安慰自己他只是參謀,遇險的可能性不大。
終於在7月底的一天,我在週末接到了科雷格的電話,約我在蒂爾加藤公園見面。
“阿爾伯特的一些事要告訴你。”他說。
我屏住了呼吸,抓著聽筒的手止不住地發抖。
“他,難道……”我的舌頭直打哆嗦,說不出完整的話來。眼前的畫面忽閃忽閃,兩腿發軟,忙用另一隻手撐住身體,靠在桌邊的牆上。
科雷格聽出我的恐懼,說道:“阿爾伯特沒事,不要亂想!”
“好,那就好,我知道了!”我掛了電話,雖然離約定時間還有兩個小時,但我馬上就收拾好,出發了。
到了地方,才想起自己出來得太急,又拿出小鏡子補妝,免得科雷格看到我太不像樣,轉告給阿爾伯特。
可是塗得紅潤的臉頰也擋不住心裡一陣陣發虛,似乎有什麼不好的訊息蘊釀良久,終於要發作了。
我不斷反思最近的經歷,安慰自己一切順利。海因裡希沒有再找我,上學方面也開始適應了,和父親也經常通電話。
科雷格到的時候表情並不嚴肅,我心裡又放鬆了些。
他走近了。我們誰都沒有寒暄客套,他伸手讓了讓我,我們走遠幾步,到樹下一個長凳上。
他從衣兜裡拿出一個黑|絲絨小盒子,開啟後是個戒指。
“這是阿爾伯特母親的戒指,他說,讓你保管。”
那是一枚綠寶石的戒指,黃金的玫瑰纏枝,託舉著中間卵圓形的寶石。可以想象他母親仍是貴族小姐時戴它的模樣。
那次他測量我的手指尺寸,也許就是去調整這個戒指。
我沒有伸手去接,“他這是幹什麼?他不是應該親自給我?”
“原本應該這樣,但是現在情況緊急。”
什麼情況緊急?我胸口的濁氣堵在那裡,不願意聽下去,“你說過他沒事的!”我大聲說。
科雷格很平靜地繼續說:“他是沒事。他只是最近在前線,脫不了身。而且他認為盡快送你出國比較好,趁著戰爭還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